晓苏新作《矿难者》的悲悯情怀 晓苏
读完晓苏新作《矿难者》(《广西文学》2012年第3期,《中华文学选刊》2012年第5期),胸口像塞了一团棉花,堵得慌! 这是晓苏底层叙事的创新之作,故事仍旧发生在那个典型环境——油菜坡。大斗和小斗两兄弟,为了生计,同在河南的一个矿洞里挖煤。小斗挖煤挣钱,是为了修补家里裂了大缝隙的石头房子,为了供正在上小学二年级的儿子谷雨念书,为了老婆柳絮能买上柴米油盐。而哥哥大斗呢,目的则更为简单实际:他因为相貌实在是难看,脑袋顶上长着一头令人生畏生厌的瘌痢,一年四季只好用布帽遮羞。以至于40多岁了,还是光棍一条,找不着老婆。于是,他就想到矿洞里靠挖煤,想攒够五千块钱,好到宜昌去种植头发,改善形象,找一个老婆。可是,遗憾的是,大斗没能如愿攒够植发的钱。更加不幸的是:他的兄弟小斗,却在一次井下透水事故中,死于矿难。大斗的母亲,为了维系这个残破的家,欲说服丧偶的儿媳,让大斗来填房。柳絮因为爱慕虚荣,加之讨厌木讷呆板长着一个瘌痢头的大斗,不愿改嫁,倒是有意嫁给驾着皮卡车盖了三层楼房开着棺材铺的中年丧偶的成功人士老皮。精明的婆婆百般阻止,却无计可施,眼看肥水就要流进外人田,眼睁睁看着媳妇即将改嫁他人。不料,木讷的大儿子大斗从矿上带回一条惊人的消息:小斗是自寻死路自己奔向透水的矿底的,矿上20万元的天价死亡赔偿金是他用自己的性命讹到的!婆婆以为抓住了媳妇的把柄,以天价赔偿金有可能被矿上追回相要挟,逼迫柳絮不得另嫁他人。谁知,性情刚烈倔强的柳絮不为所动,不惧压力,宁可天价赔偿金被追走,也执意要改嫁老皮,不嫁大斗。然而,小斗遗物一个小黑包内一本旧书中夹着的一张小纸条,敌过婆婆的声色俱厉与大斗的拳头哀怜,让柳絮回心转意,无可奈何只得同意改嫁形貌丑陋脑壳差一根筋的大斗,肥水终究没有流进外人田。若问小斗遗言何所有?却原来是聪明善良勤劳的小斗,为了阻止打了40多年光棍酒后欲去寻妓的哥哥,担心他会染上致命的爱滋病毒,而用自己的生命,毅然寻死,将原本有可能是大斗妻子的老婆柳絮还给哥哥,以便结束大斗的光棍生活!——一个普通的矿难故事,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在我们面前,便不由得不令人感到格外沉重与震惊!
这实在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在城乡二元结构急剧调整的当下中国,追逐物质财富的最大化,迅速改变个体生命的生存境遇,似乎成了当代国人一个怎么绕也绕不开的话题与目标。相对于以知识获取报酬的流动智力群体,大量的没有受过多少文化教育的农民群体,在物质财富的创造与利益分配中,似乎更显劣势。他们在劳动分工中,更多的是在从事着“脏、乱、差、危、险”的工种。伴随着打工浪潮的席卷,大量的农村青壮年劳动者主动或被动地进城下井挖煤找矿,从事着危险程度较高、待遇较差、权益保障较低的重度体力工种,在突如其来的人祸天灾中,他们往往首当其冲迎面遭难,甚至会失去最宝贵的生命。作为一位有着强烈忧患情怀与极大社会责任感的作家,多年来,晓苏一直以强烈的人文精神,孜孜不倦地书写着一个又一个以油菜坡人为代表的转型期当代中国底层人物的挣扎无奈与抗争,为维护他们仅剩的可怜尊严而呐喊,用文学的方式为他们所遭受的命运不公而疾呼,为他们的愚昧与冥顽而疾首痛心!——“拯救国人的灵魂,拯救当下知识分子群体渐趋失落的尊严,拯救城乡二元结构中左冲右突不得解脱狼狈不堪不堪重负的农民群体的魂灵,拯救日益式微渐行渐远渐趋消失的田园牧歌与农耕文明”,一直是晓苏文学创作的主题。
《矿难者》中小斗只身赴死,本意上并不是为了**天价赔款,而是为了阻止哥哥冲动寻欢可能导致性病缠身夺命,而果敢葬身透水矿底,为的就是将老婆“还”给大斗,结束哥哥的单身;矿难丧偶的柳絮执意不嫁给长着瘌痢头的大斗,而意欲改嫁有房有车有棺材铺的老皮,为的是追寻即将到来的物质丰足的新生活;丧子之痛的婆婆机关算尽,为的是整合一个已陷入残破的家,“肥水不流外人田”,于悲伤无奈之中找寻些许慰藉;大斗梦想是攒足一笔植发费用来改善形象以便找到老婆;中年丧偶的老皮炫富斗财,为的是尽快将柳絮纳为棺材铺老板娘——他们各怀心思,各打算盘,目的其实都很简单:“为了过得好一点!”可是,他们终究都不能在汹汹然的欲望洪滔中求得最起码的可怜的安闲与满足,贫困的压迫,世俗的拖累,精神的贫乏,把他们打得狼狈大败!——“谁无兄弟,如足如手!”小斗赴死之慨,引我泪流!
刘赋,华中师范大学文学硕士,武汉大学政治学博士,法学博士后。现居湖北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