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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落在尘埃里:快将尘埃掸落

发布时间:2019-06-30 03:58:58 影响了:

  作者简介:李燕蓉,一九七五年生,山西晋中人,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文学院签约作家。二○○四年开始写小说,已发表八十多万字。作品散见于《十月》、《北京文学》、《青年文学》等杂志,并多次被《小说选刊》和《中篇小说选刊》选载。二○一○年《飘红》获第五届赵树理文学奖短篇小说奖。
  毕业后,班里有八个人留在了东城。八个人里只有两个女生,一个是他们的副班长,另一个就是牧牧。谁都没想到,性格一向不招摇的牧牧会留下来,而且还早早地已经应聘好了工作。毕业那晚,大家都拼命喝着酒,说着话,努力地想要留住些什么。他们把班里的女生都说了个遍,也第一次谈起了牧牧,陈涛使劲拍着桌子说,女人真是搞不懂啊,搞不懂啊,你看牧牧,居然能留下。小回回也晃着站在桌子上说,女人真是搞不懂啊,搞……桌子没晃,小回回自己把自己晃倒了,嗓子里依旧咕噜着话,大家都笑了,笑得模糊而灿烂,那晚最后的记忆就是笑。
  
  他们终于留在了这个并不陌生却仍旧满是隔阂的城市里。开始,他们一如既往地重温着毕业那晚的好时光。不断地聚会,不停地聊天。时间在那些谈话里变得像羽毛一样丰满起来。每次聚会牧牧都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听他们说,偶尔会笑笑,他只要看见牧牧坐在那儿就没来由地踏实。后来,大家开始个自忙得一塌糊涂,聚会也就渐渐少了。几年下来,副班长、陈涛、姜武、刘飞……都陆续结婚,除了他,每个人都像落定的尘埃。某个,怎么也打发不走的时刻,他也会想起牧牧,但那些喜欢早就被时间拉得又细又脆,不经意间,常常会断裂。所以,如果有可能,他宁愿什么也不想。
  要不是陈涛极力撮合,他是不会和她往这一步走的。不是不喜欢。事实上,还在念大学的时候。雷歌就开始喜欢牧牧了。虽然在多数人眼里,牧牧一点儿也算不上漂亮。五官每个部位都有些轻描淡写,如同用水洗过多次的衣服,干净是干净,可干净里总是多少带了些陈旧。加上性格也完全配合着长相,仍旧是一味的淡。所以,几乎都用不着往人堆里扔,牧牧自己就能把自己悄无声息地淹没了。可是,这一切,在雷歌看来,居然有着另外一番韵味。
  他从心眼里喜欢牧牧那种淡。她就像他家里挂着的写意山水画,无论摆着还是看着,永远不会有任何的攻击性。让人觉得放心,同时也安心。年轻时自然怎么也比不上浓艳、隆重的女人来得抢眼、来得热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绝不会像隆重的女人消退的那么惨淡。落了灰、发了黄的山水画,旧是旧了,但多半都会生出些别样的味道来。雷歌喜欢的就是牧牧的淡。但偏偏他的表达出了问题。在食堂聊起班里的女生,他端着饭盆,举着筷子说:
  “牧牧啊,就像一杯白开水,可以装在任何的容器里。”他本来是想夸牧牧“淡”得很亲和、很随意,谁知他的话音刚落,就引来男生的一阵儿哄笑声。有人附和到,对,像白开水一样淡而无味。你看,咱们莉莉,多浓啊,像玫瑰一样,可不能随便地装在任何的容器里,要捧着,不对,要贴着胸口搂着。当时,牧牧就在隔壁的桌子上吃饭,虽然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但神情冷漠得已经可以结冰了。所以大学四年,不用说发展恋情,就连朋友都算不上。
  
  三个月前,陈涛突然叫吃饭,饭桌上不断往近拉拢他和牧牧的关系。牧牧没有说话,他也只好不说话。有了过去那次说话失败的经验,他不敢再乱说什么。吃完饭,陈涛先走了,他只好送牧牧回家。在车里,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反而更没话了。牧牧一直看着窗外。路灯下,外面的车还有人,变得柔和、缓慢了。不再像白天那么刺眼、那么急匆匆的。慢了真好啊,除了在大学的那几年,她还真的没有更多地体会过慢的滋味。上学的时候,每一天都在为以后作准备,不是上课就是补课,那些年,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真地睡过觉,“荒废”是她母亲那时最爱说的一个词。怎么能把时间荒废在睡觉上呢!睡觉就像她每天必须按点喝奶一样为的是循环,为的是维持正常的生理代谢。所以,考完大学,她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时间终于不用再划分了,不用一格一格地摆在那儿等着让她跳。但也只躺了一天,第二天答案下来,她就开始不断地估分,光母亲就和她详细地估了四遍。母亲总是不停地说,一定要细,要细,最好一分也不要差,这样就能上个好学校。从估分到大学毕业,好像就是一转眼的事儿。终于上班了,她仍旧没觉得松口气。反而觉得像回到了上大学之前的日子,又是在赶,又是在为明天。像现在这样,坐在车里,对她来说真的算是最缓慢的时光了,和这个城市比起来,身边的这个人让她觉得温暖、踏实,她甚至希望,路,就一直这么无尽地延伸下去。她回过头看了一眼雷歌,发现雷歌也看着自己。她笑了,虽然浅浅的。这一刻,他和她的感受有些居然是一样的。他拍了拍她的肩。她点了点头。那晚,他们都没有多说什么,好像也不需要说什么,送牧牧下车后雷歌就直接走了。但从那晚起,他们开始单独见面了。
  转眼半年过去,除了过马路的时候,他拉过她的手。其余时间两个人就像是来接头的革命同志,没有任何的进展不说,连话题也不会涉及结婚这样敏感的领域。雷歌觉得自己的耐心正在一点一点瓦解、坍塌。下午,看完电影,他决定带牧牧回他住的地方,也许是该创造一些暧昧气氛的时候了。牧牧从进门起就一脸的平和,既不紧张,也不兴奋。对于他说的话一律用无知的眼神来接应,弄得他完全丧失了信心。于是只好沉默着抽烟。见他这样,牧牧眨了眨眼有些无辜地问:
  “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了?”
  雷歌有些哭笑不得。“噗”的一声连烟带笑一起喷了出来。因为噗得太急,咔咔地咳嗽开了。牧牧这回没有旁观,居然腾出了插在兜里的手,在雷歌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雷歌又激动了。不等咳完,顺势把牧牧搂了过来。牧牧居然没有躲,这让雷歌心里又一阵儿窃喜,早知道,就不说那么多话了,多费劲啊,这么一抱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嘛!他把头伸进牧牧的脖子里深深地嗅着。
  “牧牧,咱们结婚吧。”他说着把头偏了偏,开始亲牧牧的头发。边亲,边拥着牧牧往里屋走。
  “牧牧,咱们结婚吧,就现在,好不好?”快到卧室门口了,牧牧突然推开了他,神情很严肃地说:
  “你能保证一辈子喜欢我,和我在一起吗?”他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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