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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与坟茔]坟茔读音

发布时间:2019-07-02 03:56:49 影响了:

  我又在昆仑山下这片莽原上踏雪而行。能搬动石子的风雪却扫不尽雪地上众多的踪迹,狼的、红狐的、野羊的,当然也有人的脚印。踪迹的凌乱,可以想象到许多思绪的挣扎。  平心而论,我是很不忍心写下这个“踏”字,怎么能在这里踏雪?你不知道我知道,此刻就在我的脚下有多少军人的生命铺成柔软的土地!但是,我的心思实在太沉闷,仿佛只有这个“踏”字才足以表达。其实我搁在雪地上的双脚一直是轻抬慢放。
  路,都在雪里。
  这块一望无际的荒原就是阿尔顿曲克草原,柴达木八百里瀚海的一隅。自打它走进我的心里,我从来就不认为它荒芜。800多名官兵的遗体在地下颤抖,虽死犹生的血骨怎能不使这块土地变得富饶!长在这里的每一棵芨芨草都超度所有的生命和他们走过的路。那些排列并不规则的坟堆像丘陵一样盘踞在草丛荆棘中,长眠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几千个白天几千个夜晚地沉睡着。你可知他们曾经在青藏大地上唱遍了多少兵歌。但是他们死了,埋在了他们的歌声里。那些不会衰老的歌仍然流传着。我们有些人始终都唱不好一支歌,然而这些人却活着。
  只要上高原,这个陵园我是必去的。
  我不止带走一个故事的声音,也不止留下一种思念。昆仑月亮夜夜都是那么清亮,它要是一丸***多好。那些兵们只是吞下了它入睡了。我多么盼望着长眠的任何一个战友,在药劲散了以后让我能够喜出望外地看到他们突然站起来,和我握握手,哪怕抚摸一下我的衣角也好!可是没有。长久的离别和相聚后都是怅然,依旧的怅然。墓地里在寒风中摇摆的小草,带给我的是空空如也的揪心呼唤。从昆仑山的格尔木河走到这里,往多处说也就是二十来里地,但是那是我们天长地久的脚步都要走的路程。前面的几代战友已经走了,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以及此后出生的几代人还要走下去。可以预言,我们会走得很艰辛,但绝不孤独。毕竟那些埋在雪里的路依然是标杆。
  这也是陵园吗?什么样的陵园呢?大约800里的范围之内,零零散散的墓地只占去它的一角,遍野覆盖着一层白花花的盐碱。莽原、戈壁,它南接昆仑山,北邻祁连山,这肯定是世界上海拔最高也是面积最大的陵园了。没有围墙,远处的昆仑雪峰就是它的围墙;也少有墓碑,一岁一枯荣的随风摆动的红柳就是墓碑;没有人管理墓地,只有昆仑山的野风日夜不息地吼叫着。长眠在此的军人,有的是先我一步从朝鲜战场辗转而来的第一代老高原;有的是在我之后入伍来到青藏军营执勤的汽车兵、工程兵和通信兵,还有是和我同坐一列闷罐车落脚于青藏公路沿线军营的战友。他们或倒在叛匪的枪口下,或死于横飞而来的车祸,或被可恶的高原不适应症夺命等等。他们的生命之根已经深深扎根于高原冻土的岁月肉体中,让活着的我们记取一生,也疼痛一生。
  这些许多我并不认识的高原战友,还有一些我们驾着车一同行进在同一个车队中的战友,其实我们都熟悉各自的身影、面容。因为大家曾经共同品尝过泥泞路上行车的艰辛与企盼,也一起分担过大雪封山带来的焦虑与绝望。苦也好,愁也罢,都走过来了,就成了财富。让我最忧心思虑的是他们当中有些人没有走出高原,就在雪山或戈壁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吃雪咽水好多年,直到死了身上还盖着厚厚的雪被!高原风雪呀,咋就把我们这些兵折磨得如此残忍!今天的太阳好红,我还活着,这当然很荣幸。但是需要明白的是,按照自己的方式,还是按照什么人给我们设计的方式活着?在我的心目中,眼前的这一堆堆坟茔都是一座座山。一座山,对世界屋脊来说是那么微不足道,而对于我乃至活着的人,却是何等重要!如果我轻而易举地把这些坟茔抛弃了去找自个儿享受的乐园,良心会受到深深的谴责!
  我说的仅仅是昆仑山下这片“乱葬坟”——你千万别以为我就很情愿写下这三个字。干吗要把逝去战友的安葬地描绘成如此不堪入目!可是,不这样安葬又能怎样呢?不要忘了那是什么年代,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和中期,共和国刚刚在百废待举的土地上站稳脚跟,青藏高原之艰苦之简陋是今人无法想象的。一切供应都是从内地用骆驼或汽车运来,西藏连块肥皂也不能造。牧人们要把作为主要燃料的牦牛粪饼点燃起来,还得用近者兰州、西安,远者北京、上海的火柴。就说当时被人称为戈壁新城的格尔木吧,才是刚刚从六顶帐篷脱胎出来的荒原小镇,房子几乎全是用几根木柱撑起来的半地上半地下的简易房,称之“干打垒”。人们都在脚板不挨地地忙碌着为西藏运粮食和日用品,格尔木这个新城的诞生完全是为了和平解放不久的西藏而存在的。在这种节衣缩食都难以维持起码生活水准的情况下,我们的战友离开了人世,不管是多么了不起的壮举,也只能是就地掩埋,而且不会有像样的仪式。棺材也简易,就连给坟立个墓碑,也无法做成石料的。石头和匠人在哪里寻找?所以绝大部分死者的坟头插个木牌就当墓碑了。木牌抵不过高原的风吹雪打,不出一个月就没有了。
  入土为安。安在何处?
  藏北一片沼泽地的土岗上,凸现着几堆荒草覆盖的坟包,乍看还以为是丛丛水草锈成的礁岸。里面埋的什么人,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更无文字记载。只是传说在和平解放西藏那年,为了巧取羌塘草原一个喇嘛庙,一个班的解放军战士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军民合力在这个水泽上垫起了小岛,把战士掩埋。藏民说,用水做坟的围城恶人靠近不得。另有说法,水能使兵的遗体较长时间保存。
  拉萨河谷羊八井兵站的后山上,掩埋着一位藏族战士,他死于1959年3月平息西藏叛乱的一次战斗,18岁。据说向他扣动杈子枪扳机的正是他的阿爸,父子走上了两条路,泾渭分明,互不相融。他死在开春的三月,却与莺飞草长无关,冷冰的现实为他送葬。
  楚玛尔河畔,零零散散的坟堆在凄风冷雪中一年一年地变秃变小。当年修筑青藏公路的战士和民工与暴风雪在此地有过一场生死鏖战,一队骆驼和它们的主人在骤风疾雪中倒下。如今荒野上还能找到骆驼的白骨,可是赶驼人的故事却没有几人知道。我曾经多次投宿楚玛尔河兵站,写过一首诗这样感叹:“在可可西里的夜晚,听不到楚玛尔河的涛声,我就整夜无眠!”
  索性不去说这些为好了。只要我们把每个亡友放在我们心中最暖和的那间心房,让他们在天堂不再挨冻不再心惧,这样我们隔着一些恍惚的岁月爱他们,同样可以看到他们清晰的眸子里映着昆仑山的月亮。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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