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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经典散文选读推荐|张晓风经典散文

发布时间:2018-08-06 03:35:13 影响了:

  张晓风,中国台湾著名散文家,江苏铜山人。下面是小编给大家推荐的张晓风经典散文,供大家欣赏。

张晓风经典散文选读推荐

  张晓风经典散文选读推荐:《初雪》

  诗诗,我的孩子:

  如果五月的花香有其源自,如果十二月的星光有其出发的处所,我知道,你便是从那里来的。

  这些日子以来,痛苦和欢欣都如此尖锐,我惊奇在它们之间区别竟是这样的少。每当我为你受苦的时候,总觉得那十字架是那样轻省,于是我忽然了解了我对你的爱情,你是早春,把芬芳秘密地带给了花园。

  在全人类里,我有权利成为第一个爱你的人。他们必须看见你,了解你,认识你而后决定爱你,但我不需要。你的笑貌在我的梦里翱翔,具体而又真实。我爱你没有什么可夸耀的,事实上没有人能忍得住对孩子的爱情。

  你来的时候,我开始成为一个爱思想的人,我从来没有这样深思过生命的意义,这样敬重过生命的价值,我第一次被生命的神圣和庄严感动了。

  因着你,我爱了全人类,甚至那些金黄色的雏鸡,甚至那些走起路来摇摆不定的小树,它们全都让我爱得心疼。

  我无可避免的想到战争,想到人类最不可抵御的一种悲剧。我们这一代人像菌类植物一般,生活在战争的阴影里,我们的童年便在拥塞的火车上和颠簸的海船里度过。而你,我能给你怎样的一个时代?我们既不能回到诗一般的十九世纪,也不能隐向神话般的阿尔卑斯山,我们注定生活在这苦难的年代、以及苦难的中国。

  孩子,每思及此,我就对你抱歉,人类的愚蠢和卑劣把自己陷在悲惨的命运里。而令,在这充满核子恐怖的地球上,我们有什么给新生的婴儿?不是金锁片,不是香摈酒,而是每人平均相当一百万吨TNT的核子威力。孩子,当你用完全信任的眼光看这个世界的时候,你是否看得见那些残忍的武器正悬在你小小的摇篮上?以及你父母亲的大床上?

  我生你于这样一个世界,我也许是错了。天知道我们为你安排了一段怎样的旅程。

  但是,孩子,我们仍然要你来,我们愿意你和我们一起学习爱人类,并且和人类一起受苦。不久,你将学会为这一切的悲剧而流泪——而我们的世代多么需要这样的泪水和祈祷。

  诗诗,我的孩子,有了你我开始变得坚韧而勇敢。我竟然可以面对着冰冷的死亡而无惧于它的毒钩,我正视着生产的苦难而仍觉做然。为你,孩子,我会去胜过它们。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热爱过生命,你教会我这样多成熟的思想和高贵的情操,我为你而献上感谢。

  前些日子,我忽然想起《新约》上的那句话:“你们虽然没有邮过他,却是爱他。”我立刻明白爱是一种怎样独立的感情。当油加利的梢头掠过更多的北风,当高山的峰巅开始落下第一片初雷的莹白,你便会来到。而在你珊瑚色的四肢还没有开始在这个世界挥舞以前,在你黑玉的瞳仁还没有照耀这个城市之先,你已拥有我们完整的爱情,我们会教导你在孩提以前先了解被爱。诗诗,我们答应你要给你一个快乐的童年。

  写到这里,我又模糊地忆起江南那些那么好的春天,而我们总是伏在火车的小窗上,火车绕着山和水而行,日子似乎就那样延续着,我仍记得那满山满谷的野杜鹃!满山满谷又凄凉又美丽的忧愁!

  我们是太早懂得忧愁的一代。

  而诗诗,你的时代未必就没有忧愁,但我们总会给你一个丰富的童年,在你所居住的屋顶上没有屋子这个世界的财富,但有许多的爱,许多的书,许多的理想和梦幻。我们会为你砌一座故事里的玫瑰花床,你便在那柔软的花瓣上游戏和休息。

  当你渐渐认识你的父亲,诗诗,你会惊奇于自己的幸运,他诚实而高贵,他亲切而善良。慢慢地你也会发现你的父母相爱得有多么深。经过这样多年,他们的爱仍然像林间的松风,清馨而又新鲜。

  诗诗,我的孩子,不要以为这是必然的,这样的幸运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有的。这个世界不是每一对父母都相爱的。曾有多少个孩子在黑夜里独泣,在他们还没有正式投入人生的时候,生命的意义便已经否定了。诗诗,诗诗,你不会了解那种幻灭的痛苦,在所有的悲剧之前,那是第一出悲剧。而事实上,整个人类都在相残着,历史并没有教会人类相爱。诗诗,你去教他们相爱吧,像那位诗哲所说的:

  他们残暴地贪婪着,嫉妒着,他们的言辞有如隐藏的刀锋正渴于仗血。

  去,我的孩子,去站在他们不欢之心的中间,让你温和的眼睛落在他们身上,有如黄昏的柔霭淹没那日间的争扰。

  让他们看你的脸,我的孩子,因而知道一切事物的意义,让他们爱你,因而彼此相爱。

  诗诗,有一天你会明白,上苍不会容许你吝守着你所继承的爱,诗诗,爱是蕾,它必须绽放。它必须在疼痛的破拆中献芳香。

  诗诗,也教导我们学习更多更高的爱。记得前几天,一则药商的广告使我惊骇不己。那广告是这样说的:“孩子,不该比别人的衰弱,下一代的健康关系着我们的面子。要是孩子长得比别人的健康、美丽、快乐,该多好多荣耀啊。”诗诗,人性的卑劣使我不禁齿冷。诗诗,我爱你,我答应你,永不在我对你的爱里掺入不纯洁的成分,你就是你,你永不会被我们拿来和别人比较,你不需要为满足父母的虚荣心而痛苦。你在我们眼中永远杰出,你可以贫穷、可以失败、甚至可以潦倒。诗诗,如果我们骄傲,是为你本身而骄傲,不是为你的健康美丽或者聪明。你是人,不是我们培养的灌木,我们决不会把你修剪成某种形态来使别人称赞我们的园艺天才。你可以照你的倾向生长,你选择什么样式,我们都会喜欢——或者学习着去喜欢。

  我们会竭力地去了解你,我们会慎重地俯下身去听你述说一个孩童的秘密愿望,我们会带着同情与谅解帮助你度过忧闷的少年时期。而当你成年,诗诗,我们仍愿分担你的哀伤,人生总有那么些悲怆和无奈的事,诗诗,如果在未来的日子里你感觉孤单,请记住你的母亲,我们的生命曾一度相系,我会努力使这种系联持续到永恒。我再说,诗诗,我们会试着了解你,以及属于你的时代。我们会信任你——上帝从不赐下坏的婴孩。

  我们会为你祈祷,孩子,我们不知道那些古老而太平的岁月会在什么时候重现。那种好日子终我们一生也许都看不见了。

  如果这种承平永远不会再重现,那么,诗诗,那也是无可抗拒无可挽回的事。我只有祝福你的心灵,能在苦难的岁月里有内在的宁静。

  常常记得,诗诗,你不单是我们的孩子,你也属于山,属于海,属于五月里无云的天空——而这一切,将永远是人类欢乐的主题。

  你即将长大,孩子,每一次当你轻轻地颤动,爱情便在我的心里急速涨潮,你是小芽,蕴藏在我最深的深心里,如同音乐蕴藏在长长的萧笛中。

  前些日子,有人告诉我一则美丽的日本故事。说到每年冬天,当初雪落下的那一天,人们便坐在庭院里,穆然无言地凝望那一片片轻柔的白色。

  那是一种怎样虔敬动人的景象!那时候,我就想到你,诗诗,你就是我们生命中的初雪,纯洁而高贵,深深地撼动着我。那些对生命的惊服和热爱,常使我在静穆中有哭泣的冲动。

  诗诗,给我们的大地一些美丽的白色。诗诗,我们的初雪。

  张晓风经典散文选读推荐:《梅妃》

  梅妃,姓江名采苹,莆田人,婉丽能文,开元初,高力士使闽越选归,大见宠幸,性爱梅,帝因名曰梅妃,造杨妃入,失宠,逼近上阳宫,帝每念之。会夷使贡珠,乃命封一斛以赐妃,不受,谢以诗,词旨凄惋,帝命入乐府,谱入管弦,名曰一斛珠。

  梅妃,我总是在想,你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当三千白头官女闲坐说天宝年的时候,当一场大劫扼死了杨玉环,老衰了唐明皇,而当教坊乐工李龟年(那曾经以音乐摇漾了沉香亭繁红艳紫的牡丹的啊!)流落在江南的落花时节里,那时候,你曾怎样冷眼看长安。

  梅妃,江采苹,你是中国人心中渴想得发疼的一个愿望,你是痛苦中的美丽,绝望中的微焰,你是庙堂中的一只鼎,鼎上的一缕烟,无可凭依,却又那样真实,那样天恒地久的成为信仰的中心。

  曾经,唐明皇是你的。

  曾经,唐明皇是属于“天宝”年号的好皇帝。

  曾经,满园的梅花连成芳香的云。

  但,曾几何时,杨玉环恃宠入宫,七月七日长生殿,信誓旦旦的轻言蜜语,原来是可以戏赠给任何一只耳膜的,春风里牡丹腾腾烈烈煽火一般的开着,你迁到上阳宫去了,那里的荒苔凝碧,那里的垂帘寂寂。再也没有宦宫奔走传讯,再也没有宫娥把盏侍宴,就这样忽然一转身,检点万古乾坤,百年身世,唯一那样真实而存在的是你自己,是你心中那一点对生命的执着。

  士为知己者死,知己者若不可得,士岂能不是士?

  女为悦己者容,悦己者若不可遇,美丽仍自美丽。

  是王右丞的诗,“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宇宙中总有亿万种美在生发,在辉灿,在完成,在永恒中镌下他们自己的名字。不管别人知道或不知道,别人承认或不承认。

  日复一日,小鬟热心地走告:

  那边,杨玉环为了掩饰身为寿王妃的事实,暂时出家做女道士去了,法名是太真。

  那边,太真妃赐浴华清池了。

  那边,杨贵妃编了霓裳羽衣舞了。

  那边,他们在春日庭园小宴中对酌。

  那边,贵妃的哥哥做了丞相。

  那边,贵妃的姐姐封了虢国夫人,她骑马直穿宫门。

  那边,盛传着民间的一句话:“男不封侯女作妃,看女却为门上楣。”

  那边,男贪女爱。

  那边,……

  而梅妃,我总是在想,你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那些故事就那样传着,传着,你漠然的听着,两眼冷澈灿霜如梅花,你隐隐感到大劫即将来到,天宝年的荣华美丽倾刻即将结束,如一团从锦缎上拆剪下来的绣坏了的绣线。

  终有一天,那酡颜会萎落在尘泥间,孽缘一开头便注定是悲剧。

  有一天,明皇命人送来一斛明珠,你把珠子倾出,漠然地望着那一堆滴溜溜的浑圆透亮的东西,忽然觉得好笑。

  你曾哭过,在刚来上阳宫的日子,那些泪,何止一斛明珠呢?情不可依,色不可恃,现在,你不再哭了,人总得活下去,人总得自己撑起自己来,你真的笑了。拿走吧,你吩咐来人,布衣女子,也可以学会拒绝皇帝的,我们曾经真诚过,正如每颗珍珠都曾莹洁闪烁过,但也正如珠一样,它是会发黄黯淡的,拿回去吧,我恨一切会发黄的东西。

  拿走吧,梅花一开,千堆香雪中自有万斛明珠,拿走怠,后宫佳丽三千,谁不想分一粒耀眼生辉的东西。

  而小鬟,仍热心的走告。

  那边……

  事情终于发生了。

  渔阳鼙鼓动地而来,唐明皇成了落荒而逃的皇帝,故事仍被絮絮叨叨地传来:

  六军不发,明皇束手了。

  杨国忠死了。

  杨贵妃也死了——以一匹白练——在掩面无言的皇帝之前。

  杨贵妃埋了,有个老太婆捡了她的袜子,并且靠着收观客的钱而发了财,(多荒谬离奇的尾声)

  唐明皇回来了,他不再是皇帝,而是一个神经质的老人。

  天空的光荣全被乱马踏成稀泥了。

  而冬来时,梅妃,那些攘千臂以擎住一方寒空的梅枝,肃然站在风里,恭敬地等侯白色的祝福。

  谢尽了牡丹,闹罢了笠歌,梅妃,你的梅花终于开了,把冰雪都感动得为之含香凝芬的梅花。

  在春天的二十四番花信风之后,在夏荷秋菊之后,像是为争最后一口气,它傲然地开在那里——可是它又并不跟谁争一口气,它只是那样自自然然地开着,仿佛天地山川一样怡然,你于是觉得它就是该在那里的,大地上没有梅花才反而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邀风、邀雪、邀月,它开着,梅妃,天宝年和天宝年的悲剧会过去了,唯有梅花,将天恒地久地开着。

  张晓风经典散文选读推荐:《那部车子》

  朋友跟我抢付车票,在兰屿的公车上。

  “没关系啦,”车掌是江浙口音,一个大男人,“这老师有钱的啦,我知道的。”

  这种车掌,真是把全“车”了如指“掌”。

  车子在环岛公路上跑着——不,正确一点说,应该是跳着,——忽然,我看到大路边停着一辆车。

  “怎么?怎么那里也有一辆,咦,是公路局的车,你不是说兰屿就这一辆车吗?”

  “噢!”朋友说,“那是从前的一辆,从前他们搞来这么一辆报废车,嘿,兰屿这种路哪里容得下它,一天到晚抛锚,到后来算算得不偿失,干脆再花了一百多万买了这辆全新的巴士。”

  “这是什么坏习惯——把些无德无能的人全往离岛送,连车,也是把坏的往这里推,还是兰屿的路厉害,它哽是拒绝了这种车。”

  “其实,越是离岛越要好东西。”朋友幽幽的说。

  车过机场,有一位漂亮的小姐上来。

  “今天不开飞机对不对?”车长一副先见之明的样子。

  “今天不开。”

  “哼,我早就告诉你了。”忽然地又转过去问另一个乘客,“又来钓鱼啦!”

  “又来了!”

  真要命,他竟无所不知。

  这位司机也是山地人,台湾来的。

  他正开着车,忽然猛地急刹车,大家听到一声凄惨的猫叫。

  “唉呀,压死一只猫了!”乘客吓得心抽起来。

  “哈,哈!”司机大笑。

  那里有什么猫?原来是司机先生学口技。那刹车,也是骗人的。

  大概是开车太无聊了,所以他会想出这种娱人娱已的招数,这样的司机不知该记过还是该记功。

  “从前更绝,”朋友说,“司机到了站懒得开车门,对乘客说:‘喂,爬窗户进来嘛!’乘客居然也爬了。”

  早班的公车开出来的时候,司机背后一只桶,桶里一袋袋豆腐,每袋二十四元,他居然一路走一路做生意。

  每到一站,总有人来买豆腐。

  不在站上也有人买,彼此默契好极了。司机一按喇叭,穿着蓝灰军衣的海防部队就有人跑出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除了卖豆腐,他也卖槟榔。

  “槟榔也是狠重要的!”他一本正经的说,仿佛在从事一件了不起的救人事业。

  豆腐是一位湖北老乡做的,他每天做二十斤豆子。

  “也是拜师傅学的,”他说,“只是想赚个烟酒钱。”

  他自称是做“阿兵哥”来的,以后娶了兰屿小姐——跟车掌一样,就落了籍了,他在乡公所做事。

  “我那儿子,”他眉飞色舞起来,“比我高哪,一百八十几公分,你没看过他们球队里打篮球打得最好的就是呀!”

  车子忽然停下来,并且慢慢往后倒退。

  “干什么?”

  “他看到海边那里有人要她搭车。”朋友说。

  海边?海边只有礁石,哪里有人?为什么他偏看得到?

  那人一会功夫就跑上来了,后里还抱着海里摘上来的小树,听说叫海梅,可以剥了皮当枯枝摆设。

  那人一共砍了五棵,分两次抱上车。

  “等下补票,”他弄好了海梅理直气壮的说,“钱放在家里。”

  车长没有反对,说的也是,下海的人身上怎么方便带钱?后来他倒真的回家补了钱。

  “喂,喂!”我的朋友看到了他的兰屿朋友,站在路边。他示意司机慢点开。因为他有话要说。

  “你有没有继续看病?”他把头伸出窗外,他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有啦……”那人嗫嗫嚅嚅的说。

  “医生怎么说?”他死盯着不放。

  “医生说……病有些较好啦。”

  “不可以忘记看医生,要一直去。”唠唠叨叨的叮咛了一番。

  “好……”

  车子始终慢慢开,等他们说完话。

  “这些女人怎么不用买票?”

  “她们是搭便车的。”

  “为什么她们可以搭便车?”

  “因为她们是要到田里去种芋头的。”我不知道这能不能算一个免票的理由,但是看到那些女人高高兴兴的下了车,我也高兴起来,看她们在晨曦里走入青色的芋田,只觉得全世界谁都该让他们搭便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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