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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杂碎·运河杂碎(四)】杂碎

发布时间:2019-07-09 03:59:21 影响了:

  世上已无王子猷  《世说新语》是枕边书,自少年时候从语文老师那里借读,一下就喜欢上了。虽然是民国版的小字本,不带注释,文字稍深一点、或用典较僻的,只能看个稀里糊涂,甚至连一知半解也称不上,但书中人物率真洒脱的生活态度和人生作派,还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尤其是他们对自然与山水发自内心的眷恋,可以说已到“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境界。一册终了,掩卷深思,向往之情无以复加。后来好不容易自己也拥有了一册,睡前总爱翻上几页,多年来这习惯就这么养成了。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年纪虽然才二十不到,又同样身处乱世,最崇拜的人居然不是遇途穷大哭而返的阮籍,不是出门时总爱带上一把锸子,号称时刻准备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刘伶,也不是在公众场合解开裤带捉虱子,并以“未能免俗、聊复尔耳”一语自我解嘲的阮咸,而是随身带了张古琴、身子羸弱、举止张狂,清高得就如从不食人间烟火的王徽之,书中记录的有关他的几则韵事,无论《任诞》篇里跟竹子的相依为命,《伤逝》篇在兄长灵床前的碎琴绝音,还是《简傲》篇里与上司桓温的精彩对答,读来都觉特别传神,至于众所周知、千年之下尚为人津津乐道的雪夜访戴的故事,就更不用说了。
  东晋时期士大夫精神生活的自足,没有其它朝代能比得上,后世的文人只要一想起来,就觉满面羞惭,几至痛不欲生。如果放在中国历史几千年的暗色背景下来看,真称得上是个异数,尤其那种个性恣肆张扬的自由状态,现在的人别说永远也不可能达到,就是偶然在想象中体验一把,也已经很过瘾了。唐人杜牧当初对此也曾感慨万端,给它下了个结论,叫做“自古南唐多旷达,可怜魏晋最风流”,可谓一语中的。像陶渊明的挂冠归隐,嵇叔夜的玉山将颓,阮籍的末路穷哭,刘伶的纵酒放诞等,堪为其中最脍炙人口的文本。试问历史上又有哪个朝代,能一下子冒出这么多清朗俊逸的人物,洒脱无羁、使性任诞,将传统文人的性情气质发挥到最佳?就算拿战国诸子的卓尔不群来跟它比,也只能打个平手,至于西方人引为自傲的酒神精神,就更是小巫见大巫了。
  在当初诸如此类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法中,王献之堪称其中一位高手。他的高明,在于从来不跟你玩邪的俗的,而纯以情操雅致胜。此人是书法大师王右军的第五个儿子,也为郗氏所出,小名叫子猷,因此当时人多喜欢称他王子猷。虽然出身名门贵胄,却一向厌于仕途,谁要是跟他说起官场的事,这朋友恐怕就做不长了。甚至懒得连诗文都不大愿意做,仗着身为士族子弟,经济和社会地位上有一定保障,就这么自由散漫、潇潇洒洒过了一生。身后既无著作传世,也没留下标名青史的政绩,幸亏《晋书》作者当初在他老爸本传后面,顺带着记了几笔,才使我们对他的生平事迹有所了解。他的超凡脱俗与放荡不羁里含有一种甜美的本真,让人就是想学也学不了。比如年轻时在部队任骑兵参军,有一次上司问他马的数量,他居然回答说:这事你该去问马才对,问我,我又不是马,我怎么知道呢?另一次在朋友家借居,时间虽然不长,却非要主人在院中栽满了竹子才肯搬过去住,并称:“何可一日无此君耶”!像这样的轶闻趣事,《世说新语》里应该还有不少。尽管微小、琐碎,但正是通过这些零碎笔墨,一个愤世嫉俗者的精神形象,在我们的思想屏幕上渐渐完整起来。从血液和精神传承上来看,他对主流和世俗的蔑视,既有父亲生平行事作派的影响,更有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叛逆。
  为后世传颂不已的那个雪夜访戴的故事,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隆重上演的。时间为公元四世纪初一个寒冷的冬夜,地点在浙江嵊州境内的剡溪,出场人物除主角王子猷外,尚有摇船的舟子和隐居那里的一位戴姓朋友。而为这一不无传奇色彩的剧情提供完美舞台的,则是当地名闻天下的清远山水。有关事件的整个经过,《晋书》里的原文是这样的:“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这段文字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有一个寒冷的冬夜,大雪纷飞,住在绍兴家里的王子猷一觉惊醒,爬起来让人把门打开,一边饮酒一边看雪,并乘兴大声朗诵左思的《招隐诗》。这时忽然想起在今嵊州桃源乡隐居的好友戴先生,一时思情难遏,立刻叫了条船要赶到那里去看他。经过整整一夜的奔波,又是雪又是风,这途中的困乏劳顿就不用说了。最稀奇的是,等后来好不容易到了人家门口以后,居然又说不想进去了,命令船家掉转船头而返。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回答说:我本来就是为了自己的兴致而来的,现在我的兴致已经过去了,跟见不见到戴先生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的确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按理说,魏晋时期的文人墨客,只要是有资格被写进文学史,为现在的我们所了解的那些,大多免不了有些疯疯癫癫的表现,或狂妄自负、举止乖张,或口若悬河,高论惊世。但王子猷这件事的出彩之处,全在结尾那两句短短的话,堪称千古至语。“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在他本人,这或许只是当时真实心境的流露,而在后世的我们耳中听来,却不谛当头棒喝,闭目细思,只觉满心俱是禅意,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妙。什么叫放浪形骸,这就叫放浪形骸,什么叫魏晋风流,这就叫魏晋风流,在这个故事中,一种自由通脱的人生感悟,借助类似佛门偈子那样的语言方式,令多少人的尘世俗梦豁然而醒?率性自然的机锋或许还只是它的表面,而隐藏在骨子底下的,却是生命内部任浊酒千樽也无法消解的深深忧伤。这种忧伤,正是魏晋士人立身中至为根本的东西,也是自屈原、扬雄、左思以来,中国文人们内心耿耿郁结、最难为世俗享乐所化解的东西。王子猷既然作为他们中的杰出者,又怎么可能是个例外!
  让我们回头再来看这一路上的历程和体验,可以想象,从在绍兴家中对雪快饮、为古人诗篇的深远意境搅动情思那阵子开始,这出人生情景剧的主角王子猷先生,其内心波荡的思绪,想必早已如眼前的大雪一样洋洋洒洒,纷飞不息。左思是西晋太康年间人,所著咏史诗向以能借古讽今、自摅胸臆著称,钟嵘在《诗品》里曾列其为上品,称赞他“文典以怨,颇为精切,得讽谕之致”。虽然不知道勾起王心事的具体是哪一首,但像“习习笼中鸟,举翮触四隅。落落穷巷士,抱影守空庐。出门无通路,枳棘塞中涂”、或者“英雄有迍邅,由来自古昔。何世无奇才,遗之在草泽”这样的诗句,说读了以后没有一点感觉,反倒是不正常了。王子猷当初的反应,是立刻想起自己山中幽居的好友戴先生,这样清冷寒寂的冬夜,也不知道他此时在干什么?不会又在窗下抱了古琴,对着空山弹他那些没人能听懂的曲子吧?或者为了那几个瞧不起又少不了的柴米油盐钱,去附近寺庙为和尚打工,像漆匠师傅粉刷墙壁那样没日没夜地在佛壁上作画?左思当年断言的“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看来真是被他说了个准。一时心中微痛,继而思情难遏。作为那个时代性情最乖戾的诗人,兴头一起之下,让僮仆叫了条船来,说是要连夜赶去探望,也不算怎么难理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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