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坠落

　　下午突然下起大雨。可能上午就下着，但只细细微微的，就没引起谁的注意。声响是复杂的，有落在树上的，有落在屋顶的，有打在铁皮上的，有打在窗玻璃上的。就算同是落在树上的，弄出的声响也不一样。树叶有高有低，有大的小的，有薄的厚的，雨声也是，有高的低的，大的小的，薄的厚的，但它们合作着成为一种交响。

　　从那砰砰啪啪的声响来看，雨点是强壮的，窗玻璃也是坚实的，于是就像两个硬汉，在充满力量地碰撞。碰撞很激烈，我不担心窗玻璃，这是一座高档办公楼，它的窗玻璃一定足够结实。倒是那些雨点，一个个的，在窗玻璃上碰撞，每一个都头破血流。

　　室内办公的人，离开自己的座位，站到窗边，去看窗外的雨了。好像是被一种力吸引过去。他们大多不出声，只是痴痴呆呆看着。好像面对这样的大雨，心胸一下子被掏空了，心神不知到哪里去了。也有在说话的，但是声音窃窃的，更像在喃喃自语。

　　他们看着雨。是看雨的坠落。从天上到地上的坠落。一种天地间最常见的坠落，又似乎总也看不透彻。也许，天上的和地上的隐隐有着联系。也许雨滴是生活在天上的生物，而我们是储存在地上的雨滴。所以我们也要坠落，所以我们被坠落吸引。

　　窗边的人，还是那样静默着。在大自然挥洒宣泄的时候，我们很识趣地选择了静默。似乎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默契。在寂静的乡下生活着的鸡，这样的雨天里，也是呆在屋檐下，站着或卧着，单腿或两只腿，闭着眼或睁着眼，听着或看着雨。下雨的时候，它们也静默。这是生命中必然会有的时刻。

　　我看见许多水滴在玻璃上滑落，就像一大群蝌蚪兴奋地向下游动。在雨滴滑过的水痕上，又有其他雨滴滑落。水痕盖住了水痕。雨滴经过了雨滴。它们互相追赶着一样，争先恐后往下滑落。我觉得它们是开心的，精彩的。但一旦滑过窗户，也就在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我知道它们依然会沿着这座大楼的墙壁，继续往下滑落。遇到陡峭的地方，不好攀附了，就直愣愣坠落下去。它们习惯了从上往下的坠落。一直到了地面上，又继续沿着街道沿着地面爬动，那时候它们又汇聚成庞大的集体，像在天上时候一样，然后继续向着下水道流动。

　　看雨的人依然很安静。像海边的礁石一样安静。像被太阳光照着的积雪一样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