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停下来

　　我在瑞士的时候学滑雪。当时,我对滑雪没感觉,但是我女儿要学,所以我就一起学。国外的那个滑雪场,四千多米的跑道,每年都会有人冲到雪里不见了。等天气暖和雪融化了,那个人就出来了,当然肯定不是活的了。我女儿学滑雪,我就害怕，所以要追她、看着她。我要请个教练追她的话,一个小时就是好几百块钱,那我自己追呗,所以我就开始学滑雪。我是跟我一个朋友同时学的。这个朋友从上面一直滑到底,完了赶紧说,哇,我下来了。那个坡很大、很宽、很平,怎么下来也不会摔伤,滑了几次,他就说,我会滑雪了。我发现这样不行。为什么?因为如果你在拐弯的地方停不下来,一定会出问题。

　　所以我就学怎么停。先是简单的八字停,紧接着,我说我一定要学会侧停。整整两个礼拜,我就琢磨这个侧停怎么停,居然被我学会了。接着,我就扛着滑雪板上终极道了,因为我发现我在终极道上能停下来。终极道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是岩石,中间是一个滑道,还拐弯。朋友说,从来没看你滑过,怎么就上终极道了?我比你滑得都快啊,我跟你一起上去吧。我说,你别上去,我看你停的方式不对。他说,没事,你都敢上去,我就不信我上不去。上去了,就看着他往下冲，停不下来,到悬崖边上,眼看就要掉下去了,本能反应下,他就想把两条腿转过来,结果是一只脚转过来了,另外一只脚还在往那边冲,“刷拉”一下,两只脚就被拉开了。之后,他在病床上躺了整整半年。我特别内疚,后来跟他说,当初不叫你上去,你非要上去。但是我到今天为止,滑雪没有摔伤过,因为在任何坡道上,我都知道怎么停下来。人有一种无限制往前走的本性,贪婪的本性。能不能赌博?能赌,关键是你能停下来就没事。

　　我到拉斯维加斯也赌呀,但是有规矩的,两百美元,赢了继续赌,输光了就走掉。很多事情都能做,但是你要有个度,那就是能停下来。我们说美国人比我们自由,大家到美国去看看它的规矩,到底是中国多还是美国多?我们中国其实是没规矩的,但是,为什么没有规矩大家还觉得不自由呢?因为互相侵犯。你到国外去过马路,红灯一亮,永远不会有汽车撞你,因为汽车守规矩,因为你知道必须红灯亮,你才能穿过马路。规矩一定下来,你在这个时间之内一定是自由的。我在中国开汽车,绿灯是一定要注意随时踩刹车的。

　　在国外开汽车,绿灯一定是加速的,因为你知道,冲过绿灯你是不会有危险的。就是说,在美国,自由也是靠互相牵制,有一句话叫作:人生而自由,但是无往而不在枷锁之中。人要做的是什么?就是要在这么复杂的关系中学会自由地舞蹈。你说谁能有自由啊,都不自由。但是你发现有的人就会有很多的自由空间,第一是他给别人让了空间,第二是他知道所有这些束缚只要恰当地处理,就有可能变成自己自由的工具,而不是自由的束缚。就像滑雪一样,它变成了我自由的工具。我从山顶走到山脚要一天,穿上单板以后,从山顶滑到山脚,一路风光,只要十分钟就下来,感觉好得不得了。生命就是这样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