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没有边界的互联网丛林战|互联网的边界

　　过去数周，中国数以亿计的网民目睹了互联网行业内一场异常凶狠的搏杀。两家互联网客户端领域安装量最大的企业腾讯和360各自打着漂亮的旗号交相攻讦。它们先是隔空对骂，继而纷纷利用自己的软件，不断向用户弹出窗口，控诉对方的不轨图谋。随着战况的深入，更多的企业卷入进来，上演出中国互联网发展史上令人难忘的一幕。

　　绝地反击

　　在一片喧闹中，很多人都忽略了奇虎360董事长周鸿�t在几个月前撂下的一句话：“无论是谁，如果要把360这个中国第二大客户端完全赶出市场，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当然是有所指的。谁有资格将“二把手”赶出市场？唯有老大。在很多人看来，作为中国互联网的前两大客户端软件，腾讯的本质是基于即时通讯的社交网络，360则主推互联网安全服务，二者之间并无直接冲突。周鸿�t亦曾通过媒体强调腾讯和360不是竞争对手。但事实是，腾讯自上市之时，其战略就已然明晰：只要是和互联网相关的业务，就是在腾讯的业务范畴之内。作为全球最大的IM软件，腾讯QQ同时在线人数突破1亿人，拥有5.686亿活跃用户。凭借庞大的用户规模和天然的客户端资源，腾讯逐步将业务延伸到互联网的诸多服务领域。周鸿�t曾乐观表示并不担心360被模仿，因为免费商业模式有很高的门槛，前提就是要有巨大的用户基数，这来自于有一个能把用户黏住的免费服务。但要命的是，腾讯在这一点上恰恰拥有无可比拟的优势。这就意味着，二者之间产生正面冲突只是时间问题，用周鸿�t的偶像毛泽东的话来说，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今年5月底，腾讯QQ医生3.3升级版悄然上线，这款软件包合了云查杀木马、系统漏洞修补、清理插件等多项安全防护功能，甚至还含免费半年的诺顿杀毒，锋头直逼360安全卫士。中秋节期间，腾讯更进一步，用后台静默安装的方式大幅提升“QQ电脑管家”的安装量和市场份额。凭借着QQ庞大的用户基础，QQ电脑管家将360直接暴露在巨大的风险敞口之下。

　　战火立刻被点燃了。中秋节后的9月27日，360发布“隐私保护器”工具，宣称其能实时监测曝光00的行为。

　　360将目标直指腾讯QO，同时却又“不失厚道”地提醒说：“我们做隐私保护器，并不是想让大家用了隐私保护器就不用QQ了。QQ有很多优秀的产品，大家该用还是用。我们只是希望网民有了这样一个监督工具之后，更多的厂商包括腾讯在内，会注意他自己软件的行为。”

　　随后数小时，腾讯发表声明称“某公司推出‘隐私保护器’诬蔑QQ”，强调腾讯“绝没有窥视隐私的行为”，同时采用大规模的弹窗向1亿多QQ用户发送声明。

　　腾讯的弹窗行动引发了一场“弹窗大战”，不甘示弱的360以强制弹窗的形式传播着自己的回击声明。与QQ弹窗不同的是，360的弹窗直接跳到了用户的桌面正中央，比QQ的弹窗大了好几圈。10月27日晚间，360以“为保护用户隐私，遭腾讯打击报复”作标题弹出窗口，还颇有深意地在消息后补上了“腾讯对利益的追逐不止于此，据媒体报道，腾讯CEO马化腾身家近300亿元，却仍在领取经济适用房补贴”的新闻。

　　360公司公关总监屠建路称此举为“迫不得已”：“以前只有在跟瑞星打仗的时候，动用过弹窗，但那时360用户不多，所以影响不大。我们一直认为弹窗是跟用户沟通的工具，只做安全提示，不轻易做它用，但现在到了危机时候，威胁到了360的品牌和声誉。腾讯有网站、有弹窗，可以做专题推给上亿网民看，360现在也有3亿用户，这次不得不反击。”

　　紧接着，周鸿�t亮出了他的大杀器。10月29日，也就是马化腾生日的这一天，360送出了一款堪称“别致”的生日礼物：“扣扣保镖”。这款软件拥有诸多功能，比如防止QQ盗号、过滤广告、清理垃圾等，但明眼人一望而知其核心要件在于禁用和开启QQ各种插件的功能。有了这一新功能，用户可以选择把QQ秀、QQ弹窗广告、QQ迷你首页等周边软件都屏蔽掉。这等于灭掉了腾讯重要的广告和增值服务收入来源。

　　这一直捣要害的战术显然触及了腾讯的底线，腾讯公司迅即发布公开声明，谴责该软件通过外挂手段对腾讯QQ的多项功能进行破坏，严重影响QQ软件的安全和完整服务，其手段之恶劣为中国互联网行业前所未见。

　　有意思的是，据千橡集团前任副总裁刘韧早前文章，周鸿�t在2006年曾劝说过他不要得罪腾讯。“腾讯毕竟是大公司，山不转水转，你今后做事情，没准会遇到和马化腾的合作。”周鸿�t也从不掩饰他对腾讯的极度欣赏：“向腾讯学习是目前在中国互联网巨头的威慑下成长的最好方法。”他甚至不讳言，360的商业模式就是来自于腾讯。

　　这一对冤家似乎也有过握手言和的机会。

　　周鸿�t曾多次表示，360就可以帮助腾讯，做好搜索，也可以提供更好的第三方安全服务。“期望腾讯做成一个Ecosystem，而不是什么事情都自己去做。”

　　这番话隐隐透露出周鸿�t打家劫舍后盼招安的心底想法。事实上，如果能和腾讯展开深入合作，360上市的步伐自然会快很多。

　　但周的主动输诚，并没有获得满意的回应，腾讯决心要独自打造互联网帝国。“中国互联网的大公司不太喜欢投资和购并，反正我比你有钱、有市场，一旦发现有好的商业模式，就干脆自己来做，这对小公司的创新肯定是一个扼杀。”周鸿�t抱怨完，又痛恨地说，“自从中国互联网有了腾讯以后，基本上就见不到什么新的上市公司了。”

　　受到冷落的周鸿�t决心反击，在这方面他从来不缺乏经验和勇气。他和李彦宏抢过生意打过官司、和马云相互“封杀”对方、抢过丁磊的地盘、和管网站注册报备的CNNIC干过仗、跟国内外的收费软件商打得不可开交……在中国互联网发展史上，周鸿�t从来是以搅局者和好战分子的姿态出现的。在他撂出的众多狠话中，有一句令人印象深刻：“我有决心让轻视我决心的人一个都没有好下场。”而金山CEO王欣的证词则表明此话绝非虚声恫吓：“周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但凡和他过招的都没落到好，甚至包括马云、李彦宏。” 　　“可能盛大、腾讯想做帝国，我建议马化腾多接触一些中国古代思想，有利于成就一个更高妙的战略布局。老祖宗常讲‘盈则亏’，阳到极点，阴的力量就起来了。”自称“战术导师”的周鸿�t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不忘教育他的对手。

　　“艰难的选择”

　　被360步步紧逼的马化腾，盛怒之下做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的举动：所有用户必须在QQ和360之间做出选择。

　　腾讯在发表的致用户声明中说，“亲爱的QQ用户，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刚刚作出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在360公司停止对00进行外挂侵犯和恶意诋毁之前，我们决定将在装有360软件的电脑上停止运行QQ软件。我们深知这样会给您造成一定的不便，我们诚恳地向您致歉。”

　　“用户可以不喜欢QQ，但是不能不喜欢QQ上面的好友，好友之间的关系不可替代，但是360软件提供的功能相对单一，可替代性很高。”一位互联网分析人士表示。

　　腾讯此举对360造成的威慑不言而喻。11月4日，360向用户弹窗表示，召回扣扣保镖软件，并请用户卸载该产品。尽管360方面同时坚称扣扣保镖本身毫无问题。

　　当然，这一举动也严重损害了腾讯的公其形象。一场网络舆论风暴就此引发，大部分用户对腾讯“**”用户之举表示强烈抗议。“艰难的决定”一时间超越“我爸是李刚”，成为互联网最新的流行语。

　　清科集团分析师张亚男说，腾讯在公关危机中确实做得很糟糕，这一事件可能将使QQ用户对公司的看法从相信转变为情感上的抵制。

　　马化腾承认，这一次事件是腾讯创办以来面临的最大危机。在谈到今后会不会再出现类似二选一的情况时，马化腾承诺不会无端使用这种手段，并将针对用户具体的业务进行相应的补偿。

　　易观国际负责人于扬说，两家公司都宣称用户至上，但它们实际上却都是在损害用户利益。没有哪种产品是必不可少的，以任何形式挟持客户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无边界的网络

　　中国互联网市场很大，但商业规则并没有建立。认定此点，周鸿�t致力于把水搅浑，打乱目前互联网行业格局，以阻遏腾讯帝国的无限扩张，同时进一步拉拢用户，巩固并扩大360势力范围。但就在360奋力挑战“强者通吃”的同时，它的老冤家并没有忘记它的存在。金山和卡巴斯基趁机向360发难，加入混战。金山方面在全国上百家媒体发表《360两产品爆出重大安全漏洞至今未修复》一文，指责360未对“dll加载漏洞”进行修复，致使大量360用户仍然面临被“360u盘保护”木马攻击的危险。卡巴斯基则在其中国的官网上发布消息称，360胡乱解读“超级工厂（Stuxnet）”病毒，欺骗中国4亿网民。”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在发现了共同语言之后，几家公司很快联合出面。10月27日，金山、百度、腾讯、做游、可牛等企业共同发布《反对360不正当竞争及加强行业自律的联合声明》。呼吁同行企业“不与360发生任何形式的业务合作”。

　　但被围攻的360并不孤单，出于各种动机而支持它的还大有人在。搜狐董事局主席张朝阳在其微博中表示：“在没有有效司法约束的中国互联网丛林，需要一种像自然界所存在的制衡力量，来把垄断公司作恶的行为限制在一定的可以忍受的范围。360对腾讯的检测就是这样一种制衡，让腾讯知道不可以仗势为所欲为。”

　　盛大公司董事长陈天桥同期也对外表示，非常欣赏360公司重视和保护用户隐私，对用户负责任的行为。

　　360的免费模式和任意拦截开罪了一大批人，而腾讯的“一直在模仿，从未被起诉”亦久为人诟病。分析人士指出，一旦腾讯与360在新的版本上再度升级，或将引爆互联网界更多的深层矛盾，进而引发中国互联网圈内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群殴事件。

　　张朝阳曾直陈，中国互联网只是七巨头之间的战争。七巨头包括：腾讯、新浪、搜狐、网易、百度、阿里巴巴以及盛大。但事实是，在边界混沌的互联网疆域，存在着犬牙交错的利益关系，无论大鱼或者虾米，都不可避免地卷入到纷争之中，所扮演的角色也往往都不由自控。敌友是非，不具备绝对的意义。今日座上嘉宾，明朝手下败将的故事仍将持续上演。无论如何，这一场混战的结果最终将改写互联网的势力版图。

　　为数众多的企业从这场争斗中收到了渔翁之利。社交网站、人人网立刻推出了一个名为“QQ劝架“的补丁软件，使用者下载该软件后便可以继续在同一台电脑上运行QQ和360的杀毒软件。中国电信旗下的即时通讯工具“天翼LIVE”也不失时机地通过“星空极速”拨号软件，强制推广。

　　腾讯QQ即时通讯服务的最大竞争对手微软MSN也许是这场争斗的最大获益者。自从腾讯和360开始爆发冲突以来，MSNMessenger中国新用户的日注册量，从通常的几万升至几百万。

　　受30大战影响，腾讯股价连续下跌。

　　尴尬的监管者

　　在这场大规模的互联网行业内战过程中，斗争双方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相互攻击上，而对寻求法律或行政救济的做法意兴阑珊。

　　“这―方面是因为法律监管的空白，企业难以及时有效地通过法律途径解决利益纠纷；另一方面，运用司法途径不但耗时耗力，且即使胜诉，花费的成本也远远大于胜诉利益所得。”一位法律界人士表示。

　　分析人士指出，这次争斗的深层次的原因是监管缺失导致企业商业道德沦丧，直接伤害了终端用户的基本权益。“透过此次纷争，可以看出互联网行业需要在以下几个方面作出改进：制定相关法律以规范行业发展；互联网协会一定要发挥自身的职能，扮演好半政府角色；在伤害用户权益之后，一定要对其赔偿。”《计算机世界》原执行社长包冉认为。

　　到目前为止，尽管相关部门已开始介入，但战争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11月9日，腾讯又在其QQ官方主页上发布了一份《关于腾讯公司软件服务与360软件不兼容的声明》，声明中写道：“权威机构检测报告表明，360浏览器监控并上报用户上网行为。使用360浏览器将带来隐私风险，QQ空间暂不支持360浏览器访问。”

　　记者致电工信部信息安全协调司司长赵泽良，对方表示工信部对此事亦十分关注，并且该司已介入此事，但他表示，由于不掌握足够多的情况，因此不方便对此做出评论。

　　据悉，随着腾讯与360之争在互联网上惹起滔天巨浪，已引起了中央有关高层关注。

　　泥沙俱下，腾讯和360的纷争会往哪个方向发展，这是一个极具想象力的未来。

　　编辑 罗科 美编 虎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