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的重量】 钢筋重量

　　一年中，月月有期盼，最热切的期盼莫过于能按时收到邮递员送来的《中学生阅读·初中版》。先是一睹为快，再去慢慢咀嚼、细细品味，那份惬意、舒心和幸福是难以言传的。20年的友情，别人怎么会懂得呢?
　　我读初中二年级的一天上午，刚走进校园，就看见一些同学围挤在一起，原来是有人在学校卖书。一块不大的塑料布上，凌乱地摆放着一些书。我的同桌捧着一本正读得带劲。
　　“看的啥书?恁入迷!”
　　“《中学生阅读》，内容可好，咱俩一起看。”
　　我就贴紧他，侧着头一起看。内容很快吸引了我，当读到“在一所农村小学，一名五年级的女生因帮助一男生补习功课，而被怀疑在谈恋爱，于是学校、家长、同学就……”时忽然听到：
　　“你们买不买?”书贩问。
　　“多少钱一本?”我头也不抬。
　　“8毛!”
　　“8毛?!”
　　我无语!在那时，一个农村孩子身上怎么可能装有8毛钱零花钱呢!我俩支支吾吾，只好不情愿地把书放到原处。这时，有人也夸：“这本书好!这本书好!”但最终还是一样地放了回去。我站在一旁，盯着那本书，想着读过的内容，猜着故事的结尾……突然预备铃声响起，同桌赶紧向教室跑去，学生会就要检查班级人数了。快进教室时，我又回头望了一眼：书贩开始收拾书，要走了。一向胆小的我，这时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一口气跑回到书摊前：
　　“我先给两毛，你能不能把书赊给我?你下次来时我给够你钱!”
　　“我不认识你，不赊账。”书贩边收拾东西边回答。
　　“我在二(1)班，叫张根奇，下次我一定会还你钱!”
　　“不中，不中!你去借钱吧!”
　　“来不及了，要上课了!”
　　“那没办法!”
　　“你等等，我家离学校近，我回家去拿钱，中不中?”
　　“快点!”书贩略一思索，回答道。
　　顾不上多想，我扭头就向外跑去，来不及从校门口过，直接冲向校园围墙的一个缺口，边跑边加速，快到跟前时，猛提一口气，双手按住缺口，向外跃去。没想到，用力太猛了，身体失去平衡，咚的一声，我摔倒在墙外，双膝着地，跪在了地上。“呀!”我惨叫一声，双腿一阵钻心的疼，久久不能站起。我咬着牙，两手扶地，勉强弯下腰，挽起裤腿一看，双膝的皮肉蹭掉了两大块，血直往外渗。我两眼泪花，顾不得多看一眼，就一瘸一拐地向家里跑去，一抬腿，膝盖就像针扎一般。可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书!能多走一步，就能早一点拿到。“呀!快点跑!”我暗暗鼓励自己。越过马路，穿过两个胡同，再拐两个弯……啊!看到我家房子了!我一边跑一边大喊：“妈，妈——”
　　到院子里，我愣住了。屋门紧锁，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父母都下地干活去了。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刷地流了出来，我绝望地大喊：“妈——妈——”
　　多么希望妈妈能听到呼唤，立即出现在我眼前!
　　我捂住膝盖蹲下，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不能放弃!”我猛地站起来，“对!我家的木门槛离地面高，下面有两层砖，只要抽开就能钻过去。”想到这儿，我赶紧来到门前，使劲把砖头抽出，然后趴到门前地上，先把胳膊伸到屋里，再侧起头，脸贴着地，从门槛下慢慢探过去。身子进去较困难，上下卡得紧紧的，我就用脚尖使劲蹬地，手往前扒，一点一点往里蹭，等到双脚也进去时，已累得全身酸软，满身是汗了。来不及喘口气，赶紧从抽屉里取出仅有的一块钱，把钱握到手里，又钻了出来。当时甭提有多高兴啦!似乎腿一点也不疼了。没顾上打掉满身的尘土，没顾上擦去额上的汗水，也没顾上把砖头放回原处，就赶紧往回跑……
　　进了校门——我又一次愣住了：校园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书贩早不知哪儿去了。校园里只有老师的讲课声，学生的读书声。我感觉双腿发软，低下头，裤子和伤口已粘在一起……
　　不久，我终于拥有了《中学生阅读·初中版》，从此和她就再也没分开过，她伴我度过了整个学生时代。我参加工作以后，她又成为我的得力助手。每年，我都介绍她和我的学生们认识。我也常常向他们讲起，20年前，这本杂志在我心中的重量。
　　(作者系河南兰考县葡萄架乡第二初中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