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细读与新诗教育_以徐志摩_沙扬娜拉_解读为范例_赵颖] 徐志摩沙扬娜拉
2012
9·第期太原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JournalofTaiYuanUrbanVocationalcollege
总第134期
Sep2012
文本细读与新诗教育
———以徐志摩《沙扬娜拉》解读为范例
赵颖
(陕西师范大学,陕西西安710062;太原师范学院,山西太原030012)
[摘要]“文本细读”的严重缺失是新诗遭逢冷遇的重要原因。本文借《沙扬娜拉》的解读,强调“细读”
对于彰显诗性魅力的重要性。唯有借“文本细读”,读者才能直面并潜入诗作的艺术肌体,真切
感受到诗人的技艺精纯与情感脉动;唯有借“文本细读”,新诗教育才能真正摆脱机械的知识传授,而在艺术审美层面完成独特的人文关怀。新诗教育;《沙扬娜拉》[关键词]文本细读;[中图分类号]I0[文献标识码]A
一、文本缺席与新诗教育困境在当下的文学教育中,新诗处于边缘地位。尽管当
《大学语文》、《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选》前各类通行的
仍选取相当数量的新诗篇目,但在文学教学实践中,学生对诗歌的陌生感、疏离感却普遍存在甚至日渐增强。这一现象的生成自然缘于多重因素,但其中一点不容忽视,那就是在课堂教学中,教师往往以新诗史讲授取代新诗文本的细读分析,学生对于诗作的理解更多来自教材的概念性描述,而无涉于自身的阅读感受与生命体
脱离了文本细读,诗歌所包蕴的丰富意蕴、高超技艺验。
就无法被学生所感知,诗歌的艺术生命就被彻底扼杀
因为诗歌不同于小说、戏剧,拥有扣心人心弦的故事了。
它是语情节,也不同于散文,拥有平易畅达的情感抒发。
言艺术的精粹,是“内视点”的艺术,它总以最凝练、最含蓄的语言去开掘、去传达人类最为潜隐的内心世界。非认真触摸、仔细品味那些看似简约的文字,我们不能
情感激流的涌动。可以说,如感受到那隐秘灵魂的悸动、
不潜入字里行间展开“细读”,新诗教育只能是新诗知识的累积,而非真正的艺术熏陶。
但需要强调的是,“文本细读”并不等同于“仔细阅读文本”。作为由美国“新批评”学派代表人物瑞恰兹最早创立的文学批评术语,“细读”(closereading)要求读者、批评家将文本视为独立自足的本体存在,一切价值和意义都应由文本内部生发,而拒绝文本之外的任何因素包括作者的创作意图的干扰,“重要的不是诗所
“文本细读”的重心就由传统云,而是诗本身”。如此,
的社会政治批评转向文本中心批评,着力凸现诗歌的艺
建行、修辞等。术性因素,如音韵、
二、《沙扬娜拉》:文本细读的范本在20世纪中国新诗史上,绝大多数的优秀之作,特别是拥有较高艺术品质、偏重于形式营构的作品,都可
——关注诗本身。通过满足“文本细读”的基本要求—
“文本细读”,这些作品的艺术魅力将得到更为充分的彰显。在此,我们不妨以徐志摩的短章《沙扬娜拉———赠日本女郎》为范例,共同感受现代新诗在文本细读之下所绽放的璀璨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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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编号]1673-0046(2012)9-0206-02
《沙扬娜拉》创作于1924年,是徐志摩在陪同泰戈
徐志摩已经有意识地践行尔访日期间所写。这一时期,
“三美”理论。但是,文学史上却很少将这首新格律诗的
脍炙人口的五行短诗视为新格律的代表之作,这无疑是
《沙扬娜拉》要比《再别康一缺憾。因为在很大程度上
桥》、《雪花的快乐》、《偶然》等篇章更能够展现徐志摩对“三美”的创造性实践。
即“三美”是前期新月诗派最为重要的诗学主张,
绘画美和建筑美。音乐美主要指音节、韵脚的和音乐美、
谐统一,绘画美指词藻华美、具有较强的视觉冲击力,建筑美指节的匀称、句的均齐。我们可从这三个方面对《沙扬娜拉》(简称《沙》)作一细读。
(一)独具一格的建筑美从形式来看,《沙》似乎并没有达到诗行整饬的基本要求,更不能与闻一多以严整规范而闻名的《死水》相提并论。但这并不意味着《沙》没有建筑美,只是它所追求的不是传统的整一对称之美,而是错落有致的变幻之美,“他以自己天赋的感觉能力,十分妥当地调整了自由与匀称之间的微妙关系,他基本上抛弃了种种外在的整齐,而在一种不太整齐的参差错落中构织着内在的
。全诗共六句,一、二、四为长句,三、六为短句,但和谐”
短句中又有变化,即第三句实则由两个小短句组成。整体来看,全诗长短相间,杂有变化,宛如摇曳花朵,端庄而不失妩媚。
另外,作为诗体重要组成部分的诗行建构(即“建),在这首诗中也独具一格。诗歌第二行“像一朵水行”
并没有顶头与其他诗行相齐,而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是向后退了一格。这是故弄玄虚吗?不是的。为强调女郎的娇柔气质,诗人有意回缩诗行,以应合女子在依依惜别之时多情而羞涩的情态。诗人之独具匠心于此可见一斑。
(二)温婉空灵的绘画美
绘画美注重词藻特别是意象的营构,要求语词要有很强的画面感。《沙》作很短,其意象也仅有一个即“水莲花”,似乎不合绘画美的要求。但在阅读体验中,“水莲花”却似一幅风清骨健、韵味悠远的写意画,留给读
者极为深刻的印象。这也正是吕家乡先生赞叹的“徐志摩在构思中注意寻找最有表现力的一个场景,甚至一个
‘一斑’反映出他对生活的独特体细节作为落笔点,以
会,而不做一般化的平铺直叙。”那么这种奇特的美学
《沙》作中是如何完成的?我们首先分析核心意效果在象“莲花”。客观来讲,这一意象算不得新颖。古往今来,莲花都是文人雅士惯常吟诵的对象,不过在传统诗文中,莲花乃阳性意象,它往往与君子的高尚情操、磊落品格、纯洁性情相关,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周敦颐在《爱莲
中的赞词。而徐志摩却借其比拟柔美女子,似乎有说》
逆于传统习用。但读者却很少感觉何不适。徐志摩是如何改变意象的阴阳属性?秘密就在那“莲花”之前的修
“水”。山为阳,水为阴,“水”成功消解了“莲花”饰语,
在传统文化中所沾染的阳刚情性,而偏于阴柔之美,但同时又保留了“莲花”所固有的纯洁、高雅之品性。由此一冰清玉洁、婀娜多姿、温婉多情的日本女郎便因“水莲花”的独特意象而呼之欲出,留给读者无穷无尽的美好想象。
(三)柔美谐和的音乐美音乐美是三美的核心,也是我们展开文本细读时须特别留意的。
首先看平仄:该诗一、二、四句均为长句,且有一共同点,即均以仄声开头,平声煞尾(最与柔,像与羞,那
因为这一平仄与悉)。对此现象我们不能理解为巧合,
安排出色地强化了诗歌的乐感,满足了诗人情感抒发的特殊需求。一般来说长句容易给人冗长拖沓之感,但如开头使用仄声,则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这一厌倦。因为仄声是由高扬转低沉,由分散转集中,声调的下沉往往
诗人更容会集聚读者注意力于某一点上。以仄声起头,
易将读者带入自己精心设定的情境中去。但在结尾处,诗人又选取平声。这是因为平声语调平缓,声音绵长,更适于传达男女别离的缱倦缠绵。
其次看押韵:全诗一、二、四句都押“ou”韵(柔、羞、愁),已求得韵脚谐和、朗朗上口的音乐效果。但需要注意的是,这首诗的部分诗行,即使将其单独抽离出来,即不再拥有押尾韵的条件,读来也有一份独特的韵律,如第一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第四句“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抽离了尾韵,这份韵感又是如何产生的呢?原来诗人还使用了一种特殊的押韵方——内韵。“内韵”即同一诗行内部字词间的押韵,第法—一句中“头”和“柔”押韵,第四句中“有”和“愁”押韵。其实,“内韵”这一技法普遍运用于西方诗歌中,但很少见于中国古典诗歌。因为中国古典诗歌诗行较短,主要以五、七言为主,且对压尾韵提出严格要求。如果在
“韵”的回转频率就此基础上再去行内押韵的话,那么
会太高,就会物极必反破坏“韵”的规律性复沓。但是西方诗歌则多有长句,如单押尾韵,不少长句诗行就会显得刻板呆滞,限制回环旋律的制造。因此“内韵”在西方
徐志摩曾经留学剑桥,熟谙于英诗技巧。他将是盛行的。
“内韵”引入中国诗歌无疑是一突破。但是,这一引入不是简单的照搬仿效,而是应中国新诗内在要求而做出的成功嫁接。“五四”以来的新诗整体沿着胡适“作诗如作文”的道路前行,即便是前期新月诗派所倡导的“新格律诗”也只遵求诗行的大体整齐而已,对诗行的字数
“散文化”、诗行“长短不一”已成为新诗没统一限定。
主流的重要特征之一。在此情况下,中国新诗要想重铸音乐性,就很有必要借鉴西方诗歌的“内韵”技法。徐志摩在此做了一次大胆而成功的尝试。
再次看双声叠韵:双声、叠韵词能以自有的声韵叠
在本诗中,双声词有:珍重,叠韵词有:合而为诗作增色。
娜拉、忧愁。
最后需要细致分析的是译词的使用:诗歌标题与诗
“沙扬娜拉”。这一日本音译词的意思是歌结尾语均为
“再见”。那么徐志摩为何不用使“再见”这一纯正的汉字词汇?须知,在新诗创作中,我们并不提倡使用未经本土化处理的外来词。因为对外来词的过分依赖,往往因为两种情况:一是本民族语言表意能力的匮乏,二是作
“沙扬娜家对本民族语言的驾驭能力有限。在此诗人对
拉”的借用属于哪种?显然不是第一种,因为汉语里有“再见”相对应。那是第二种?诗人不知“再见”这个词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还得探知的存在吗?当然也不是。
“沙音韵对意义效果所产生的巨大影响。从字义来看,
扬娜拉”等同于“再见”。但是当我们用后者取代前者再去诵读时,却发现诗作带给我们的情感冲击有着极大差异。原作给我们缠绵悱恻、情意悠长之感,替换后却给
恩尽义绝之印象,这显然是不符合作者原人截钉截铁、
意的。那么同义的“沙扬娜拉”是如何改变了“再见”的情感效果呢?原来,“拉”是平声调,其“a”韵开口较大,气流平缓、声音的延宕时间较长;“见”是仄声调,其“ian”韵开口小,气流狭促短急,声音持续较短。显然,“见”以粗暴生硬的语调、决断的语气严重破毁了作者苦心营构的浓浓情意,而“拉”则恰如其分地传达出男女恋人的依恋之情。
三、在细读中体验诗美由此细读,我们不仅深入文本,切实感受到了徐志
温润华美的艺术风格,更了解到了这摩诗歌轻灵飘逸、
种风格形成所使用的繁复技法,这种风格背后潜隐的诗
这将在很大程度上丰富或突破我们人独特的情感状态。
惯常接触的文学史描述。如过去的文学史经常将徐志摩比作李白、闻一多比作杜甫,认为前者属于才情派,后者属于苦吟派,前者靠才情挥洒而自然成篇,后者则靠字
“我素性的落拓斟句酌求得粒粒珠玑。徐志摩也曾说:
始终不容我追随一多他们在诗的理论方面下过任何细
。但经过细读以后,我们就会发现,徐志摩并密的工夫”
非不用技法,只是它将技巧的运用与情感的独特抒发巧妙的融合在一起,以致不露痕迹,给人以浑然天成之感。这种无技巧背后正是炉火纯青的技艺锻造。
对于非专业读者来说,阅读新诗只需得其“义”即可;但对专业学习者来说,则需在“义”的基础上更得其“意”。对“意”的捕捉既需依靠直觉与感悟,更需借助“文本细读”的阅读方法。在“细读”中,每一字词都犹如一个跳动的音符,它们拥有了独立的生命,它们以自有的节奏相互唱和着,生成诗作所独有的美妙旋律。这份旋律在读者心头的萦绕即构成了难以言传、难以道明,但却直抵诗性内核的“意”。对“意”的领悟,绝不能
文学史的讲授可以完成。它需要单独依靠知识的累积、
借助“文本细读”使读者与文字亲密抚触、与诗人心灵
没有“文本细读”,我们就没法领略深度契合。可以说,
诗歌之真意,诗歌之根就永远无法植根于我们的灵魂。呼唤“文本细读”,呼唤诗歌教育的真正复兴。
参考文献:[1]王一心,李伶伶.徐志摩·新月社[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9:1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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