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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谷疯【疯鼓车】

发布时间:2019-06-20 04:22:49 影响了:

  膏腴村有很多东西都很古老,古老得能让你喘不过气来。比方说,村西南黄土坡塬上,常年干旱,田贫地乏,草木最茂盛的季节最多也是稀稀拉拉地长些蒿苗、酸枣刺。可是层层土崖下,道道沟坎里,都埋藏着膏腴村祖祖辈辈无以计数的尸骨和灵魂。每年清明,一大早,整个坡塬上就跪满了膏腴人,逢会一般拥挤在土堆前,花花绿绿的纸钱倒在坟脚一头。大多人喜欢,很少人悲伤。纸灰随风飞舞,鞭炮此起彼伏,烟雾弥漫而缠绕。磕完头,添土、散菜、洒酒,转身朝东北长换一口气,整个膏腴肥沃平展的田畴和黑魆魆挤成一片的村子就会尽收眼底。正中的关帝庙、东南的魁星楼、西南的土地庙和一座座勾肩搭背、相互串联的老屋老厦一清二楚。以关帝庙高高的屋脊和几棵蓊郁的老柏树为界,整个村子一分为二,任你抹多少糨糊也粘不到一块去。什么意思?其实,膏腴村分南北两半,到坡塬上上坟也是一样,北膏腴的人埋在东北向的土坡上,南膏腴的人埋在西南方的沟坎里。为啥这么分?你去问老人,老人们一个个只是摇头,随后就会告诉你一个人人都知道的故事:不说上坟盖房子,单说每年跑鼓车,平时大家相安无事,礼尚往来,一旦跑起来,六亲不认,互不相让,赢了高兴,输了翻脸,不是骂人就是打架。那一年,究竟是哪一年也不知道,双方争红了眼,定下规矩,谁歇一下就算输。没办法,一直朝南,拉过了黄河,一口气跑到洛阳白马寺,最后没吃没住没力气,干脆卖了鼓车才算回到老家。
  膏腴村跑鼓车据说有成百上千年的历史。一人高的木轮子,碾过去好比天打闷雷。平时就供在关帝庙东西两个配殿里,由来管爸拿着钥匙,不到清明节万万不会开锁。就是“文化大革命”那会儿,也是来管爷用泥坯封了门,用杂灰泥糊了,再大大地写上忠、公两个字,自始至终没有损坏过。
  来管爷长着一颗紫红的蒜头鼻子,给来管爸交钥匙的时候,村长玉顺在场。当时,关帝庙墙上才写了一条标语:开放的膏腴欢迎你。是玉顺出门见人家城门口都这么写,回来也让人这么写了。来管爸和来管爷就站在“开放”两个字下面,玉顺面朝南,背靠着“开放”。来管爷说:“本来钥匙应该交给玉顺,可这鼓车几辈子都是咱王家掌管,玉顺也同意继续让咱家传下去,咱得对得起祖宗。”
  玉顺说:“管好,一定给咱管好。这鼓车是咱村的镇村之宝,没有鼓车,膏腴人就没有命了。”
  来管爸接过钥匙,套进自己的钥匙圈,一边转一边说:“我爸咋管我咋管!”
  玉顺说:“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你说这话,关老爷就放心了。”说完就走,走到关帝庙门口发动了摩托车,说,“就这,我还得赶快送焦哩。”膏腴村外有个焦化厂,玉顺跑运输。
  可是,当天晚上,来管爷咳嗽得停不下,到后半夜,痰多得也没有力气吐了,憋得紫鼻子成了黑鼻子,脸也变青紫了。来管家属于北膏腴,隔过那条村街就是南膏腴。南膏腴住在街边的海平爸半夜里上茅房,听见来管爷“咔咔”地咳嗽,一声不如一声,最后就剩长一声短一声地哼哼,后来就安静了,就是哭,是来管姑姑尖细的哭丧。七天后,来管爷埋到了西南坡塬上。
  来管先是当兵,在北京当海军。三年没有见过军舰,没有摸过枪,反倒学会了种菜、喂猪,还开阔了眼界。一回来就不想在村里待,整天在县城里混。村里人都说来管,当了三年兵,就没有学成个人样,成了二流子。来管不管那么多,一门心思做买卖,等人们都反应过来,来管已经当了大老板,也就很少再和膏腴人打交道了。来管爸每年打开东西配殿往外拉鼓车的时候,都会问从城里回来上坟的来管:“你说,将来我老了,谁管这钥匙?”
  来管说:“到时候再说吧。”
  有一句古话叫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一到清明节,膏腴村里大大小小,凡是在外的人都要匆匆忙忙地回村里来,并不仅仅为了烧纸上坟,更重要的是为了跑鼓车。要是一年不跑,人们就觉得好像进了庙没有烧香,失落里还有几丝隐隐的担心和惧怕。干啥都不踏实,运气差,种地不下雨,出门不顺利,孩子们说对象翻来倒去不顺畅,小媳妇生娃心惊肉跳,一下子挤出来,顾不得疼痛,一把拽过血淋淋的孩子,先看有没有**,是不是豁豁嘴。
  因为跑鼓车要赶在吃晌午饭之前完成,所以早起上坟一个个都急死忙活,像赶命鬼。人们三五成群,扛着铁锨,用刚发芽的柳枝挑着纸扎,提了篮子往坡原上赶。解放五六十年了,又经过几次大的运动,膏腴人的家族观念已经淡薄,可一到清明上坟,家族意识就会非常强烈。一大家子的坟都集中埋在一个区域里,需要集体来祭拜。这时候,来管爸已经摆好了供品,就是还不见来管的影子。心里骂他做买卖做得连你爷你奶你祖宗也不要了。一摸腰眼却碰到了钥匙,就张口骂:“贼坯子,连鼓车也不准备拉了。”正骂着,来管开着一辆小白车呜呜地上了坡,停在地头,人笑嘻嘻地走了过来。还没到跟前,来管爸就问:“咋这会子才回来,不知道还要跑鼓车呀!”来管不说话,别人都说,忙哩,忙哩,来了就开始吧。
  来管爸说:“你除了挣钱还知道啥?”
  来管把眼一瞪,啧了一声,说:“哎呀,赶快开始吧。今天不急着走,还要踩鼓车哩。”说着,大家就放鞭炮,跪了一地,点着眼前一堆花花绿绿的纸钱。来管说:“刚上来的时候,碰见南膏腴的海平,跟着他那个女子,那么丑。”
  来管一个本家哥接过话说:“哟,你可不敢小看人家丑。有找不下老婆的男人,没有找不下婆家的女子。那女子有本事哩。”
  海平的女子叫秀女,二十五六了,就是因为丑一直找不下男人。个子不高,脸还周正,圆圆的,就是两只眼睛离得太远,鼻子使劲地往回拉,把嘴都提得闭不上了。门牙长长的,闭上嘴唇,那牙齿还在外边支着。丑不说,说话也是二五答八成。这几年一门心思要找婆家,啥也不干,就是织毛衣,非要织一件高翻领、长得能包住屁股的毛衣,说是最流行的款式,准备结婚穿。海平没办法,只得到处央求别人给闺女找对象。秀女几乎见一个愿意一个,可是自己根本经不住人家打听,好多人家都是一提就不愿意。一开始,海平还好言相劝,让秀女耐着性子等人家回话。秀女一脸急躁,把毛衣往大腿上一摔,所有的棒针都蹦蹦地滑了出来,不耐烦地埋怨:“都等了快半个月啦,还往多会儿等呀?”海平说:“秀女,咱是女方,不敢太着急,免得人家笑话。”秀女却根本不在乎,说:“人家娟娟、秀丽、小梅,她们比我小好几岁,都生娃啦,咋不怕人笑话。我知道,咱家贫,我就没有一件好衣裳。你看小梅,穿的袄都是透明的,她女婿一见她就搂上亲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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