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赏与思索_不什么思索

　　拜读广西诗词学会印制的《农民歌手诗词新唱专辑》，恰如推开又一扇窗户，看到当代诗坛田野新绽开的一簇簇亮丽的花景，感兴良多，难免惊赏而思索。　　我一向认为，民歌是文人诗的源头、母体；而中国的诗史，却是由各时代的文人诗之颠峰之作为标志，所构成的曲线。根本原因，就是文人诗较之民歌，是文化素质、诗性思维、审美态度等等内在学养所导致“诗质”的提升。提升的过程中，出现分蘖，概括为风、雅、颂。“风”，是大众化，言民间疾苦、大众呼声，向民歌中汲取营养者多，更甚者返朴归真，如“竹枝词”；“颂”是庙堂化，眼光朝上，歌功颂德，莺歌燕舞，以美词丽句为尚、为能，发展到“绮靡”的程度，如六朝骈文、赋骊之作。“雅”是文士化，以文明道，以诗言志，避世嫉俗，讲究淡雅，回归简朴，语随天籁，如王维、陶渊明之作。这类诗中常出现当时的顶峰作品，堪称从民歌中提升诗质达到较高水平的典范。
　　农民歌手写(唱)出诗词，这固然令人兴奋，但亦是符合发展规律的事情。一来是当代整个社会文化水平提高、改革开放后诗词复兴、普及程度提高；二来是民歌老手已经积累了相当高度的诗创作经验，积势已久。他们诗词中出现的意象、语言、甚至奇思妙想，可以说都在他们心中酝酿已久，甚至烂熟于口，因而能即兴重构，应口而发。千百年来，民歌之所以踏足不前，大概就是因为上述客观和主观条件未具之故。
　　我细细拜读了钟家佐先生为这本专辑所写的《“巴人”信口唱“阳春”》这篇长文。他自谦为对广西农民歌手诗词创作的初探，其实已经作了深度概括，并且据实作了周到的引证。我都同意，因而觉得没有重复点评之必要，只就我随谈随记下的若干条激赏的艺术角度，作总体的“点睛”式的“指要”，这些他们都做到了：
　　一、诗主情，创作时则须“情索原初”。民歌的简朴、直率、抒情风格，他们诗词中都保持下来。
　　二、感情向理性升华，产生哲理诗句，此集诗中甚多。如“荣辱穷通当如此，看人情重看名虚”等等。
　　三、形象贴实、生动。诗必形象化，并寄意于形象，成为意象。建构意象，是写诗的核心手法。
　　四、动势思维：用好动词，建构动势，诗就活络起来。此辑诗中都在动：“哥你莫偷瞧，小心翻下桥”，多有动势感!
　　五、联想丰富：集中诗排比句甚多，都是靠联想力强，才能作多侧面的表现。又如“起早农夫常口红”，这种句子，确能引发读者丰富的联想。
　　六、幽默谐趣，如盐如醋，无此调料，不成佳肴。这是最高的智慧。写诗切忌“一本正经”，“直道其详”。“莫要站成痴，帮侬洗发丝”，多俏皮!多传情!这个“痴”字用得多妙!
　　七、对句出新：无论理句、情句，多需出新、出彩。律诗一般是颔联抒情，颈联明理。此集中诗，颇多精彩对句，如“笔是龙蛇真有趣，人非草木岂无情”，“红颜有念休言老，白发偷生不是愁”等。
　　八、尾句虚扬：情结往往宜虚、理结往往宜扬。此集的“貂尾”甚多，如“歧路骊歌君莫唱，心中红豆早栽成”，“振袂危颠呼落日，一身占尽夕阳红”等。
　　九、语言本色：要发扬民歌风格，本色语言并不就是“俗”，只要不是庸俗低俗，就是当代的“雅”，何必硬要塞进前人的所谓雅言，才算是诗词呢?①宜当代口语化。②宜巧妙用人新词汇。③语序合文法，不必错列。④语流宜畅达，不要诘屈聱牙，组词别扭。此集的诗大体是本色语言。
　　十、炼章炼句练字：章指一诗整体结构、句指诗句的文法逻辑，字指诗的每一个字，都要用得准确、生动、传神、有味。如“杜宇空山啼冷月，闹得一春愁满”，人这个“满”字用得极好。
　　我是从上述十个方面来欣赏这一辑歌手诗词的，可谓可圈可点之处很多。当然，也有些别样的想法，基于我的诗观，也提出来一齐研究。
　　一、从中国诗歌的发展方向、线路来考虑，我主张“三化”，即：“民族化、现代化、大众化”。主张新、旧诗(包括民歌、散文诗、歌词等诗家族各种成员)的大融合，互补、互促，创出新体诗歌(如自由曲、新古诗、自度词、广西的民歌体、上海的新声诗等)。通过大家的实践、群众的筛选，产生新的主流诗体。故诗词应迅速投入改革潮流。此集中诗，作者固然是民歌老手，但诗却大都像是道地的古体诗词，除了从民歌中继承下来的如上述多方面的优长之外，总体上还觉陈旧，与当代诗改潮流并不完全合拍。我希望广西诗词学会对此应有所引导。
　　二、全辑作品比较起来，齐言体诗比杂言体长短句的词好，小令词比长调词好。可能歌手更习惯于民歌的组构方式之故。我认为他们不要轻易舍弃已有的擅长，硬去写不习惯的体式。
　　三、语言上，除了有不少闪光点外，一般看来，还是在向古体诗词的语境、语风、乃至语汇靠拢，看去基本与当代一般诗人的作品无大差别。我承认老歌手写诗词到达这样的水平，是不容易，是一种提升。但目标应端正，不要再走“泥古不前”的老路。而是在民歌的基础上，通过创作旧体诗，同时投入诗改的大潮，走向并融入新体诗歌的热流中去。
　　所见如此，错谬不免，一家之言而已，敬请诗友们多加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