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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戏笔记】 摄影笔记 骗局

发布时间:2018-12-26 04:51:52 影响了:

  古人游历,阅人,阅世,每有笔记写下来,五湖四海风物。   拍电影,是个逐水草而居的活计,是游牧,也是跑码头耍手艺,也像游方。   电影本是声色之旅。
  开始只是一片白,空无一物。渐次有一些影子和动静演出来,幻化在虚空中,端得是风光无限。毕竟还是一片白,大家将风光映在心里,四下散去。
  
  桃之夭夭
  二千年孟春之季,在湘西乡下拍电视电影《阿桃》,七个小女孩的故事。家门前有一株老桃树,巫婆阿秀来提醒父亲说,被桃花精方了,所以老也生不出儿子,要砍去。女孩们不舍,因为桃花正灿烂。桃花是女孩的精灵,是保护神,阿秀婆是妖。后来才知道,她本是个伤心人,年轻时被山匪掳去幼女,就此疯癫。其实她是喜欢女孩们的,会腌小鱼给她们吃,可以为她们去死。
  桃花一生很短,正开得美,转眼即凋败。须得做。电影厂里已经没人懂得做出一丝一丝的花蕊,大家都在研究数码的天崩和地裂。请出退了休的老师傅,念及我们成本低,不做绢的,做纸的。轻软,在风里会颤动。五百朵含苞,五百朵绽放,五百瓣飘零,一块钱一朵。
  勘景的时候,一团幽暗前衬出一丛雪白,引得我们踏过河床奔到门前,幽暗的是吊角楼,祖父那一辈传下来的,雪白的是李树,美术李涛欢呼道:“玉树临风!就是这里了!”
  李涛把李树刨出来,嘀咕:“我把自己连根拔了……”又上山去寻桃树,嘻嘻笑,说自己是去选美。晌午,他扛着美人回来了,“咚”地一声摔在地上,气喘吁吁:“沉得很!唐朝的!”腰间别着向老乡借来的砍刀。
  桃树栽进李树的坑穴,李涛爬在梯子上安纸花,极细的铁丝,一茎一茎地缠上枝条。仔细,张敞画眉亦不过如此。
  山谷里一树粉红,随风摆弄,星星点点的媚眼。第一天即有蝴蝶来访,良久不去。老乡也都目为奇迹。花期已过,只有影像里的花朵才能从容地懒散妖艳。每天收工,李涛都要支起大塑料布的棚架,罩住他的美人,仰头望天,担心山雨夜来。
  一部戏下来天天如此,我们都说李涛怕是要交桃花运。
  杀青日,花瓣委弃于地,脚步往来杂沓,肮脏,不堪,活是一幕惨剧。李涛蓦然回首,见有青嫩的叶芽儿悄悄探头,这截移植来的桃树干竟然活了。李涛大喜,留给了老乡。他掘了人家一棵李树,心里过意不去。 直到现在这家伙还在惦记他那棵树,今年还活着吧?该开花了吧?该结毛桃了吧?老说。
  
  来 仪
  所有的人都在抖,筛糠一般地抖。
  太湖秋夜,风力五级,《王勃之死》的现场丝毫没有诗意。 七篷大船的桅杆被刮得左右摇摆30度。
  “邵特拉罗”(摄影邵丹在组里的绰号)搂着他的700P,我们蜷缩在机位上,像两个冻馁的机枪手趴在进不能战、退不能守的战壕里,无望地吸着清鼻涕。
  怨不得,这风是我们自己求来的。 转点之前,在横店拍的最后一场戏是王勃祈风,求鄱阳湖神送他一帆风顺、能够一昼夜间赶赴滕王阁的诗会,演王勃的刘小锋把一段表露心迹的祷告辞念得声情并茂我见犹怜,很顺利就拍完了的。好了,大风来了,一昼夜间追我们到太湖。最可怜的是给女主角作替身的舞蹈小姑娘,轻衣薄衫地袅娜在后半夜的秋风中,作仿唐的“有凤来仪”之舞。可敬,每条一“开始”,冉冉焉,翩翩焉,若游鸾,若飞烟,一喊“停”,立时铩羽,又觳觫成了一团,得缓上好一会儿才能再次起舞。避风头,收工,还是坚持下去?常见好莱坞的喜剧里有那种为情所困的角色,一边摘着花瓣一边数:她爱我,她不爱我,她爱我,她不爱我。现在该我数了:我爱拍电影我不爱拍电影我爱拍电影我不爱拍电影。
  这时节,天边,从黑丝绒一样的夜幕后头浮出一排白点,闪烁着变大,现形,是鸟群,络绎相属,乘长风扶摇而来。转眼就到了跟前,通体白羽雪花色,振翅声、鸣叫声此起彼伏,队型齐整地掠过我们头顶,白花花一片。我的脑子已经被冻得停摆了,还抻着脖儿傻看呢:“哟,来了一大群‘林风眠’(指林画的鹭鸶)。”邵丹哆嗦着:“唔,就是腿还短了点。”“抓(拍),来得及吗?”“这东西哪儿抓得着!飞那么快。”话至此,二人不觉相互呆望,眨巴眼,喉头好像都有声音要蹿出来。鸟群又盘旋回来了,再一次从空中检阅了我们,猛地,邵丹跟我同时发声喊:“拍呀!!”小伙子腾身跃出战壕。
  现场骚动了,大伙从各个避风的角落里冲出来冲天上欢呼。我看到了久遭围困的疲兵与援军会师的场面。
  那鸟群是驱光的,灯光师点着了4K,一甩灯头,白光如练,一路射向夜空虚无处。奇观登场。
  白羽参差,与光束相追逐相嬉戏,鸟群飞舞在它们的梦想里,盘旋复盘旋。《王勃之死》竟然拍到了“与孤鹜齐飞”的景象。
  这个唯美的“邵特拉罗”,他飞快地卡画面、变焦距、跟焦点、同时还不忘了从电子菜单里调出一种辉光来,焕发在那些白衣羽士的身上。美矣,亦幻矣,以至于很多朋友都认定我们必是花了大价钱,作了三维的飞鸟翔集。
  也确是三维,天时,地利,人鸟的风云际会。
  当地人告诉我们,那鸟的学名叫河鸥,候鸟,一年一次飞经此地,往南方过冬。
  西伯利亚,古称北方玄冥之地,是河鸥们的来处吧,漫漫长旅。
  邂逅,天上地下,彼此皆是奇迹。
  
  饕餮之眼
  2001年2月11日,新世纪第一年的正月,客居京华,为筹备《古玩》,我去见千年以前的器物。世纪坛,“世纪国宝展”。
  步步惊心。
  没有绢本或纸本展出,垒垒满盈,全是青铜、陶瓷和石刻,都属匠作,不是文人的迹象。中国的士人崇尚形而上,兼及承载形而上的文字,“文章千古事”。其实,器物之美亦是千秋的绝对。因为匠艺是扎扎实实、彻彻底底的具体,呼吸之间一锤一凿而来。具体的尽头,便是纯粹。将性命投进炉里,铸得剑锋上的日月光明。
  大多是画册上的旧相识。一册在手,没有体量,没有质地,不能与存在直面相对,图片只是身份证上的头像。如今见了真神,才晓得原来是巨人,是图像轻薄了他们。
  山西的一个县文化馆藏有一尊西周鼎,素昧平生。象足三分,广腹,壮阔似有煮海之量,经过铉的约束,双耳舒展如长翼之举,从趾部至顶部,造型节奏如同是象―鲲―鹏的变化,巍巍,有大半个人高,果然是王者之重器。《易经》“鼎”卦:“君子以正位凝命”,就是这番气象。又难得刚柔相济,周身遍布精密的雷纹、夔纹,隐约若有云气流动,使得整体绝无滞重壅塞的蠢相,凝重里透着轻灵,威严中含着妩媚,衬着脊上的饕餮目光炯炯、夭矫难耐欲飞出搏人。
  趁工作人员的视线游移开去,禁不住伸手触了一下。我肯定触到了三千年前某个匠人的某一个指纹。
  胶片上只有光的指纹,影。
  电影之相本是浮光和掠影,漂浮流荡迁转不居,是假拟,是幻化。器物,哪怕是一个恬淡的钧窑瓷盘,都是凝结,不移不弃,全然的承诺,有无言的霸道。电影若能作出器物的品性,必是佳构。
  《古玩》讲的是两只鼎的传奇,显藏,真伪,分合,实际上是人心的故事。若能拍得片子本身就像是一尊鼎,就好了。
  正在那儿想入非非,忽然觉到有人在看我,目光是掩过来的,有重量,分明地落在脊梁上。回头。
  惊鸿一瞥。魂销魄散。
  一双妙目,一尊唐朝的菩萨头像。
  菩萨与我四目相视。
  我眼见着周围一下子亮起来。
  隔栏相望,是菩萨像在看我。
  我被这目光摄住,不能动弹。时间停止了。
  只觉得身心都在迅速消灭去,庄周梦碟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一下子细节化了。
  我不知道这场对视持续了多久,大约也就是几秒钟吧。
  这次展览的海报就是这尊唐朝菩萨像的面容,至美的面容。
  我忽然明白,要拍鼎的主观镜头,饕餮之眼的视像。
  三千年的鼎,三十年的人,亲仇恩怨勾心斗角,在当事人,是风风雨雨的半辈子,在古鼎的眼里,也就是白马过隙一瞬间。
  “器物历五百年以上,成精。”博物馆里的这些物什怎么看待我们这些访客呢?
  估计像看电影一样,来去匆匆,都是影子。
  天地不仁,视万物为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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