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导演风格 [导演李玉:你不觉得痛苦是一种很美的东西吗？]

　　对于李玉来说，《二次曝光》将是她最商业的电影。 　　但这只是表象，这个想为中国商业片正名但又不愿为类型片法则所束缚的导演，显然志不仅于此，她在前卫的影像中自信地藏下了因前作审查多次受挫而精心包裹的内核，它有关“中国人的内心”和“中国的历史是还债的历史”。
　　她深信这部电影的“独特”，她觉得“我已经和观众站在一起了”。
　　中国的历史是一个还债的历史
　　这个电影的源头是怎么来的？
　　说实话，中国的类型片一直都拍得挺烂的，就想拍一个好的类型片，不让别人再说，电影有两种，一个是电影，一个是中国电影。这是对中国电影的批评，都批评成这样了，跟足球一样了，我们还能活么。
　　但是我这个人呢，又不太想拍纯粹的商业类型片。你让我拍纯搞笑，我又不太情愿，那就拍一个很独特的，大家又都愿意看的东西，所以就尝试去做这样一件事。
　　
　　这个戏的出发点，除了要拍一个为中国电影争气的商业片之外……
　　说是这样说，想也是这样想的。（笑）
　　还有什么企图？
　　这个电影实际是在通过一个女孩的内心去看中国人的内心是什么样子的，我们现在的生活是值得说的吗？是存在的吗？你怎么存放你的欲望，你怎么处理这些东西？我觉得中国人做得很不好，包括我自己。还有那些对爱的表达，是什么禁锢了你的爱，你在什么时候觉得你的爱得到释放和重生了。这是电影真正吸引我的地方。
　　上世纪九十年代，是一个很混乱的年代，大家被欲望迷惑，做了很多错事，那可能到现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后代要付出代价了，在心灵上，感情上会有一些我们无法预料的结果和创伤。中国的历史是一个还债的历史，现在大家都在承受这些后果。这个电影深层次上是在讲这个。
　　但是它的外壳是一个比较商业性的外壳。大家看也很过瘾。
　　这是你的动力，想做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对，是想做不一样的东西，但又没有刻意，不是我非要做成一个什么样的东西，这就像人一样，你非要做成一个东西，你反而做不成。
　　所以说，你是骨子里的叛逆，而不是要做出来的叛逆。
　　对的，我叛逆期有点长。
　　看完这部电影和你之前的电影，感觉你好像对痛苦特别敏感，不知道这种判断是不是对的？
　　你不觉得痛苦是一种很美的东西吗？当你表达出来而且观众还能接收的时候，这是一个特别美的东西，你看到一些疼痛的东西会想很多，你看到一些浅浮的东西，你不会想很多，我觉得现在很多电影，就是一个肤浅的玩笑而已。过了就过了。这个痛，不管是舒服的或者不舒服的，你打到大家了。
　　我看到资料说你特别喜欢像《告白》这样的电影。
　　对。他在通过黑暗寻找光明。某些你觉得很黑暗的电影，不要从黑暗的角度去理解他，其实从中能看到导演内心的爱。
　　在审查上你会回避一些东西，但这些东西不会伤害你的电影
　　这个片子的容量很大很密，怎么跟观众对接，让他们接受，你们考虑这个东西吗？
　　有，反复在想，当然，开始是从剧本出发的，对我们来说，这是有难度的。有些电影如果在剧情上有漏洞的话，你可以用其它方式来填补，你看这个电影有跨度这么大、完全颠覆性的两个故事，你所有的线索和所有的扣儿必须是严丝合缝的，而且这个故事的强度和难度实际上是《观音山》不能比的，《观音山》是以情绪取胜的，这个电影的难度真是在它的结构和故事上。我们是愿意接受这样的挑战的。
　　对观众的考虑来说，我是相信观众的。我们也找了一些人来判断，包括完全不是电影圈里的人，有些人看完是真的手在发抖，他们的第一个反应是，这可能是中国比较少见的一种电影，第二个反应是你给我的情绪我必须要回去好好想一想再告诉你。这时我会追问，你到底觉得怎么样，你完全接受了这个故事了吗?还是你丢了点什么东西？他们的反应是，我没有丢，但我需要消化。过两天你再和他们聊的时候，很有意思，他们的理解跟你理解的《二次曝光》有不同，这个不同恰好是这个电影的魅力。
　　你实际是非常喜欢这种多义性？
　　对，我喜欢。《观音山》其实是有多义性的，但是它剧本审查上有一些挫折，最终《观音山》是一杯茶，但也很好，它有耐人寻味的地方。但是这个电影完全是按着我们的方式去做的剧本，也很幸运的在审查上没有碰到麻烦，所以现在出生的是一个完整的东西。
　　听你的语气，这是最符合你心意的一部电影？
　　对，有点是。我觉得是我心里头拍得最畅快的一部电影。阻力很少，无论哪方面的。
　　你说的阻力是现实中的还是？
　　比如说审查上的啊，都是外围的阻力，实际上外围的是最讨厌的。创作上你是痛并快乐着，有很多坎要爬，但是你知道它的问题在哪儿，你能克服。但有些东西你克服不了，比如审查的问题，钱的问题，但这次我们这方面的问题还是比较少。可能是变聪明了吧。在审查上你会回避一些东西，但这些东西不会伤害你的电影。
　　你的电影，我个人实际上最喜欢苹果。
　　你为什么最喜欢苹果？因为有批判是吧。
　　到不一定是批判，我觉得一个女导演能够表现出那种狠劲，我挺喜欢的。里面有些镜头都用得非常干净利落。
　　《苹果》本来是想很淋漓尽致的去表现一点东西，但是，你知道那些挫折，所以，这次变聪明了，其实是埋得更深了。就象我刚才谈到的那一层，很多人不会去理解到那一层上去。但是我觉得不要紧。电影就是要在那儿搁很多年再拿出来看的时候有一些其他的意思。
　　拍这几部电影其实是你自己人生的成长？
　　当然。倪震教授曾经和我讲过，他说你看《今年夏天》的时候，其实那个母亲是特别不称职的。我是26岁时拍的《今年夏天》，那个不称职是有压迫感的，这就是我那个时候对母女关系的认识，到了《红颜》的时候你似乎有一点理解了，那场哭，是母亲的一场释放，我给了她释放机会，我在《今年夏天》时没给母亲任何机会。到了《苹果》的时候，冰冰演的角色也是母亲，金燕玲也是一个不得己成为母亲的人，这两个人之间的变化，你就知道我对母亲这个角色又进了一步。尤其到了《观音山》你会看到，虽然没有母亲，是父亲的角色，但完全是一种和解。你可以看到不光是电影成熟了，包括思想上，你的人生态度上的，都有成长，没有成长是不可能的，对吧。
　　
　　当这个人物他活了的时候，他已不受你控制的时候，才是魅力所在。
　　***这个演员有什么魅力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跟她合作？
　　我们俩真的是共同成长起来的。在《苹果》的时候，我们俩是刚刚认识，大家在互相探索，我去了解她，她也在了解我。我和她慢慢讲我对电影的理解，她也和我讲她对生活的理解，对人物的理解，就这样慢慢搭建起最初的信任。实际上她真正打动我是从《观音山》开始。她内心里有很多面，是我也没有发觉、也是她也没有发觉的东西。写这个剧本时，到最后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已浮现出她的很多东西，这些东西观没有众见过，她身边的人也没有见过。最后就很坚定的说我们再合作一次。
　　她今天还在说，微博上有一个人说，你离了***会死啊。我说会。哈。
　　
　　
　　
　　
　　
　　
　　像你和演员的这种合作方式，在现场虽然有剧本，但你们可以随时抛弃，是什么样的理念，让你决定用这种方式呢？
　　我不知道其他导演是怎么做的。我不太喜欢说，我的剧本出来了，大家都知道电影是什么样了。这样没有魅力。剧本是蓝图，电影是需要生长的。你在现场，它才开始生长。当这个人物他活了的时候，他已不受你控制的时候，才是魅力所在。
　　我听完之后，怎么觉得你是到最后一刻都不想要放弃，要冒险的人呢。
　　对。我当然知道这场戏拍出来是这个样，但我想要的是连我都不知道是这个样子的东西。我一直在追那个东西。出不来的时候，我就会停下来和大家聊一聊。我们不是聊剧本，就是聊生活，比如你有外遇的时候你会怎么样，这个时候很奇怪，大家都会讲真话，都会分享生活中最真实的那个东西。找到那个东西之后，大家开拍。
　　现在就是大家该干嘛不干嘛
　　《观音山》去年是个奇迹，这次的《二次曝光》，你对于票房也好，观众的接受度也好，是不是也有一个期待。
　　其实我觉得我已经不是期待了。我已经和观众站在一起了。我们不是国庆档吗，因为有了《二次曝光》，它才是一个观众的节日。真的，因为太独特了。它的独特只有观众看完之后才能理解，它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电影，它的魅力在哪里。我相信这一点。
　　刚才看你一直忙各种各样的事，我就觉得不是导演该做的事啊。
　　我心态上还好吧。反正该做不该做的，我都把它当成自己的事情。我知道中国本身做电影就不容易，你也希望这个电影最后是一个好的结果，只要对这个电影好，就像你的一个孩子一样，你做都是心甘情愿的，可能会有劳骚，但是不会说我会去轻视某些东西。
　　你觉得比较正常的一个创作环境应该是什么样的。
　　大家各归各位，该干嘛干嘛。现在就是大家该干嘛不干嘛，所以就是会有这样的事情。其他就不太好讲了，比如说电影局它不应该管这些，它管分级就行了。
　　你是一个有才华，同时也很幸运的一个导演，上一部戏既被市场认可，艺术上也被认可了。但是现在大部份电影口碑都不行，你怎么看待这个事情？
　　现在中国电影不就处在一个乱象迭出的时代嘛。各种怪现象你都能看到，但是我觉得我愿意把它看成是一个过程，我也希望它最后能够回到它真实的秩序里面去。我当然希望自己的票房好，但我觉得票房代表不了一切。票房不好，并不代表它一定就是个烂电影。口碑也一样，有一些只是看法不同。电影本身就是一个挺主观的东西，可能你看到这个电影特别好特别牛，我看到就说这个是什么啊，接受不了。
　　当然我们也要给自己压力想一想，拍什么样的电影能让大家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电影。现在观众的品味真的是在提高，而且他们的观影习惯在改变，不能老拿以前传统电影的方式来要求他们：这样的好电影为什么不能欣赏呢？应该改变一下。
　　现在这个时代太疯狂了，你要静下心来找到属于你的做电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