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兰香 爱兰香

　　佳明出国前，亲友给饯行。席间大家起哄让孟虹说几句。孟虹淡淡地笑，谢绝了。佳明有些不快，怕扫了大家的兴，便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她的手。孟虹侧目。看到他期盼又焦躁的目光，不禁觉得好笑而无趣，于是轻轻道出，只望他能——守身如玉，说完她轻啜了一口杯中的剑南春，她不是能饮酒之人，是佳明在大家的要求下执意给她斟满的。幸好剑南春的口感温润，不辣不烈，倒有些她喜爱的兰花的清幽。又有人怂恿他俩喝交杯酒，孟虹的脸有些红，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心绪的不宁，但绝不是羞涩。她早已习惯了佳明和他的狐朋狗友的俗气和市井，所以她很少介入，但也绝对会给足佳明面子。但她事后会平静地告诉他我受不了你们，我宁愿待在家里看书养花看孩子。佳明听了她的话，很是窝火。他是个很自负的男人，是兄弟们的大哥。他那间不算大的火锅店常常成为聚点儿，佳明总是慷慨地替大家免了单，总是忘记了这火锅店是养家糊口的。幸好孟虹不是个太计较的女人，她有收入不赖的工作，足以撑起半个家。
　　孟虹看着佳明上了飞机，并无太多离愁别绪，她深深地舒了口气，心底有莫名的轻松。十二岁的儿子在一旁不停地询问爸爸何时归来，她不由得紧紧拉住儿子的手，自此她的责任更重。回到家，刚一开门，兰花的清香便扑面而来。孟虹的心头一阵舒爽。孟虹对兰花的情有独钟缘自婚后佳明经常性地半夜畅饮而归。那时的孟虹尚不能忍受婚前无比殷勤的丈夫原形毕露，常常以泪洗面、自怨自怜。高翔送给她一盆兰花。高翔说兰花能怡人性情，能令人忘忧。
　　孟虹十六岁就认识了高翔，她生病住院，他是她的医生。十六岁的孟虹还是个快乐的小女孩，可看到身穿白大褂的高翔时竟然羞红了脸。当护士给她测体温时，他温和而友善地望着她。他查完转身要走，她终于没按捺住，脱口道医生哥哥，你好像三浦友和。说完她便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当她偷偷地把被子拽下来一点点，露出水汪汪的眼睛，她看到他在向她微笑。那时高翔刚与四年同窗的女友结婚。
　　孟虹与高翔的感情在朦胧中开始，也在朦胧中延续了二十年，二十年间她已从一个女孩变成了一个含蓄且执拗的女人。至于高翔，总是一副长者的样子，有分寸又适时地关心着她。孟虹烦心的时候便会去医院找他，悄悄地走进他的办公室，悄悄地看他给病人诊断。总以为他并没有发现自己，正要悄悄地离开时，高翔会说孟虹你等等，我忙完一起吃饭!声音里对她装满了不用言语的了解。孟虹便不能转回身，因为怕在此时看到他温和沉着的目光，那样她所有的掩饰都会灰飞烟灭。高翔偶尔也会提及自己的事情，也只是儿子的学业和前途。
　　佳明以前也在医院工作，是个药剂师。孟虹是爱过佳明的。可她没想到结婚以后，佳明仍似一匹无缰的野马，即使有了儿子，他还是喜欢呼朋唤友地尽情逍遥，年轻的孟虹被失望的婚姻生活打击得不轻。最初她也和他闹，哭喊着再晚归就别进家门，佳明会收敛两天，最多两天!
　　日子总是悄无声息地过得很快。不管好与坏，转眼结婚十几年了，佳明还是老样子，只是早辞了医院里稳定的工作，开始自己折腾火锅店。孟虹已经很少笑也很少哭闹，单调地上班、接送孩子、洗衣煮饭，她甚至不太喜欢说话了。
　　孟虹和佳明最后一次争吵是在佳明出国前夕。
　　那天佳明回家时又是凌晨，他倒在床上却难以入睡，他和她已经很久没有男女之事。孟虹已经睡下，他的轻唤抚摸也不能令她转身。孟虹的冷漠更令佳明气恼，他忍了忍，伸手拉孟虹说睡吧。孟虹无声地甩开他。佳明气坏了，“砰”的一声响，那盆兰花被他打落在地。花盆裂成两半，泥土散落，伶仃得令人心碎。孟虹默默地蹲下，把花盆拼合上，把土和花再放进去，终是无法愈合。
　　佳明摔门走了。再回来时是转天的傍晚。他告诉孟虹昨儿我找了小姐。
　　孟虹木然的目光移向儿子的房间，她多年的隐忍就是为了儿子，尽管儿子越来越像佳明——贪玩也就罢了，可他小小年纪就很虚荣很爱说大话。她亲耳听到儿子和同学在电话中说我老爸要去国外做生意赚大钱了。孟虹告诉儿子说你爸是因为在国内找不到更好的机会才去国外试试，不要乱吹牛!儿子很不以为然地说，老妈，都什么年代了，我上的是交费班，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比的就是谁家有钱。孟虹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孟虹当初就不同意让儿子上什么自费班，但佳明坚持，说我的儿子就得人前显贵!
　　孟虹冷笑，只能冷笑。
　　佳明走了一个星期后打来电话。他说孟虹，虽然就这么几天，可我特别想你想孩子想爸妈。说完，一向大男子主义的他竟然哽咽。孟虹没料到他会如此，自己眼睛也湿润了，她说家里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公婆和儿子。她本要说如果实在不愿待就回来，但她咽了回去。
　　孟虹见到高翔。问高翔，为什么我不想让他回来?
　　高翔微笑，并不急于回答，先给她倒了她喜欢喝的玫瑰花茶——小巧的白色杯子里是近乎透明的红。孟虹的心里一阵怦然，她赶忙低头轻抿杯中茶，茶很烫，她尴尬地冲他笑笑。
　　高翔还是一贯的温和，递给她一张纸巾说回不回来应该由佳明自己决定，你不想让他回来是不想改善彼此的关系，而十几年的婚姻是不能用逃避来解决的，无论是空间上的逃避还是心理上的逃避都是不负责任的。孟虹，佳明固然有错，而你也不是没有问题。孟虹托腮聆听，他的话总能让她觅得宁静，总能得到启示。孟虹轻声地笑，她想到第一次对他说的话——医生哥哥，你好像三浦友和!如今三浦友和早就不是偶像了，而高翔在她的心中却是依然。高翔临别时对她说佳明不在家，遇到什么事情就来找我。
　　佳明的电话越来越频繁。先是一周一次，之后五天，后来就是两三天了。不仅对孟虹，而且对父母也不停地忏悔自己这些年的荒唐，不停地表示以后要多陪父母陪孟虹陪孩子。人总是心软的，更何况十三年的夫妻，即使孟虹并不相信他真的能改，但已经知足。知足于他知道了她这些年的苦，于是她对他也多了些温柔的言语，她想高翔说得对——对婚姻不能不负责任地逃避。想到高翔，孟虹微笑，一种美好的情愫萦绕——如兰花的淡淡清香，不需要走近就能浸透心房。
　　转眼，佳明走了快半年了，孟虹渐渐地感到疲累。不管和他关系如何，公婆对她的情义是要报答的。佳明一直没给家里寄过钱，所有的积蓄也都带走了，孟虹便拼命赚钱。苦虽苦，但她能支撑。她的心里因了佳明的变化而渐生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