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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於阿姨,将军女儿的追忆

发布时间:2020-10-27 10:24:35 影响了:
  散文:於阿姨,将军女儿的追忆

散文:於阿姨,将军女儿的追忆

 

  於阿姨,享誉华语文坛的著名女作家於梨华女士,于2020年4月30号夜晚十一时许悄然离世,享年九十有一。据悉,她也是被这场肆虐全球的新冠病毒卷走的。我人在台北,消息从美国传来,心中怅怅然。总觉得她还没有走,她应该还是像平时一样,生龙活虎地在美国东部好好生活着。晨起健身打网球,安坐在餐桌旁边读报喝咖啡,为她的下一本书找题材……这些都是她平日固定的作息模式啊!耳边仿佛还传来她呵呵的笑声,半带命令半俏皮地对我们说道:为美,文可,有你们在湾区,我希望自己每隔一两年,都可以像这次一样,在斯坦福大学附近租个短期屋,回来住上几个月,和你们每周一见,散步聊天,讨论文学电影,那多有意思呀?你们说是不是?文可和我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点头说好。

  一晃,这已经是七年前的往事了。

  那年於阿姨已经把她在湾区的公寓卖掉,搬回东岸居住了好一阵子。虽然文可和她一直保持联络,但是突然接到她约见的电话,我们还是吓了一跳,於阿姨毕竟是於阿姨,那次回来,居然不声不响地为自己在最喜欢的居住地——斯坦福大学附近,寻租到这样一户带着花园的小院,和房东分住两头两间墙靠着墙的独立一居室。安顿下来后才通知我们。她剑及履及的行动力及独立精神,一向令人感佩,当下我们就约定好只要她来加州,我们就尽快相聚,没有想到那次见面竟然就是最后一次。

  回想起我和於阿姨的缘分,首先要从文可和我的缘分说起。叶文可和我,是再兴小学前后届的同学,家庭又是世交。大学毕业后她在报社工作,我在妇女杂志服务,海外留学后又不约而同来到美国旧金山湾区定居。我们两家相距不远,联袂参加艺文活动,路途上有个伴,两家先生也比较放心。1989年在柏克莱陈若曦家中参加海外华人女作家联谊会时,与於阿姨重逢。在此会之前,虽然也曾经在不同场合中与於阿姨偶遇过,却没有机会交谈。直到协会成立的那天,也就是我们重逢的那日,我们开了一整天的会,中饭、晚饭都和於阿姨同桌一起吃,於阿姨与我的母亲叶苹、文可的母亲华严也都是文友,交谈起来倍感亲切,记得就在那天,她坚持我们称呼她为“於阿姨”,跳脱出女作家群中彼此直呼其名,顶多尊称“大姐”的惯例。她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与你们的母亲都是朋友,你们就应该叫我於阿姨啊!”

  1989年,海外华人女作家协会正式成立,陈若曦当选为首任会长,於梨华当选为副会长,那时於阿姨的夫婿Vincent O’Leary ( 欧立文)先生,正在纽约州立大学奥伯尼分校担任校长,他们位于纽约上州奥伯尼城的校长官邸,是於阿姨最心仪的居所。於阿姨当选为副会长之后,提议1991年的海外女作协双年会在学校庄园举行。她微闭着双眼,舒展双臂,用小说家的语态,向我们描述校长庄园的舒适典雅,占地如何宽广,建筑物如何有品味,她陶醉地说道:“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住在这样有气派的豪宅里面,我告诉自己说,管他呢,已经住进来了,就好好享受吧!” 我至今记得於阿姨说这番话时心满意足的神态。我们听了之后,都很期待。遗憾的是,大会后来因故改成在洛杉矶西来寺举行,我们终究无缘拜访庄园。多年后读到於阿姨一篇散文《梦回西冷庄园》,叙述作者告别庄园时的离情依依、欲罢还休、流连忘返的心境,描写细腻,读来犹如身历其境,文学女子们对校长庄园的好奇心,因此文而得以补偿。

  1990年至1999年的十年间,我在硅谷做房地产经纪,全力拼经济。有一天,接到於阿姨的来电,说她想要在湾区买房子,想请我做她的经纪人。她那时已经住在湾区好一段时间了,对于湾区生活早已习惯,文可和我,有时加上李黎、蔡玲、罗璐加、吴玲瑶、喻丽清等文友们,也和她时有往来,我们最常约见的地方都在离她住处不远的星巴克咖啡馆,谈天内容离不开电影和文学,她表示喜欢湾区的暖冬,想要在湾区定居。目前的居所不是长久之计。只不过因为先生Vincent 患有先天性小儿麻痹,行走不便,所以注意力暂时集中在寻找合适的老人公寓、养老院等处。朋友们热心介绍,他们也看了许多,越看越迷糊。总是满满活力的於阿姨,其实心态远比实际年龄更年轻,俗话说“岁月不饶人”,可她是那种偏不肯饶过岁月的人。

  有一天,她心有不甘地在电话里对我说道:“Debbie(我的英文名),你知道我的,我还不到七十,我这么年轻,无论如何不能住在老人院里,死气沉沉地过日子的。我跟Vincent商量好了,这样乱看太打击我们的士气了,太消耗我们的精力时间了!我们应该找一位专业的房地产经纪,有计划地带领我们,而这位专业人士,最好是有文化、与我们有共同语言的人,好几位文友向我推荐你,Debbie, 你一定要帮於阿姨这个忙噢!”就这样,接下来半年多的时间里,我带着他们看遍了中半岛圣马刁郡及南湾圣塔克拉拉郡的公寓,他们夫妇最后选定买在圣马刁市中心一栋公寓的三楼,因为是顶楼,高挑的屋顶下隔出半层楼中楼,於阿姨正好拿来做书房。此书房视野辽阔采光好,又有隐私感。“啊!我终于拥有了称心如意的书房,而且此书房是远远超过我的所求所想啊!” 於阿姨感叹道。她开心极了!果然此后她在此书房招待过许多文友,也完成了好几部作品。她晚年的几本大作,如《一个天使的沉沦》、《在离去与道别之间》,就是在此完成初稿的。

  1999年的某个秋日黄昏,於阿姨邀请我到她的悬空书房小聚,我们一人一杯加州红葡萄酒,就着芝士拼盘,各自斜坐在她的小沙发上,看落日余晖,天南地北地闲聊着。此前,於阿姨曾鼓励我多写文章,她曾说:“Debbie,我如果有你这么丰富的写作素材,我一定开心死了!你什么时候把你父母亲的故事写出来让我们一读为快?你生长在一个如此特别的家庭,就算是信手拈来写一两篇,都会让读者眼目一新!”其实,作为胡宗南将军的女儿,父亲的故事,他的戎马生涯的跌宕起伏和他与母亲相濡以沫的爱情,一直是我写作上渴望早日形成文字而又不敢轻易下笔的一个心结。而这天在悬空书房,於阿姨聊着聊着,突然就问我:“Debbie,如果我来写你父亲的故事,猜猜看,开头我会怎么写?”她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我可能会写你父亲一个人,坐在西昌或是花莲的某个海边,面对远方,海面卷起的巨浪,仰天长啸。” 我听了心中一恸,海边,巨浪,这也正是我在心中反覆斟酌过的画面。只是我的切入地点多半会选在成都,或是大陈岛,而父亲仰天长啸的场景,则会出现在花莲澎湖、阳明山,甚至中秋夜里的台大校园里。

  那次同於阿姨夕阳会后不久,我就随先生外派去北京了。每年返美休假的时间有限,且不固定,不再有机会参加於阿姨在明苑餐厅每两月一次的作家读书会,但是她为读书会提供的书单,我舍不得丢,保留了很久,因为这份书单里所有列出来的书,都是我阅读过十分喜欢,或是我有兴趣阅读的。其中中文部分如《张爱玲全集》,余光中和杨牧(叶珊)的诗集,钱锺书的《围城》,杨绛的《我们仨》,古典文学如《水浒传》《镜花缘》,还有白先勇及莫言的作品,等等,都是熟悉的经典之作;外文部分如《岁月之梯》、《谁是爱尔兰人?》《微物之神》《情人》《百年孤寂》等,应该在1998年我还在读书会时就都讨论得相当激烈,那时我身兼北加州华文作家协会会长已两年,会里的作家们也喜欢在自己的小读书会里分享讨论於阿姨书单里的作品,因为爱好写作的人都知道,这些作家的文字技巧都是写作者需要学习的基本功。如今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真是幸运,那时於阿姨刚从纽约州立大学退休,她在学校教的是小说,本身又是著作等身的名作家,她的处女作《梦回青河》当年在皇冠杂志上连载时,我就成为她的粉丝,接着她写了《归》《也是秋天》《变》《雪地上的星星》《考验》《焰》《又见棕榈,又见棕榈》《傅家的儿女们》《寻》《一个天使的沉沦》,等等,她不停地写,我就追着读,她不仅是留学生文学的开创者,更是女性自觉的先行者,她笔下刻画的人物不但有血有肉,还带着漂泊的灵魂,引人遐思,令人叹息;

  她关怀所有人的迷惘与追寻, 尤其是女性自身的矛盾与挣扎,她的作品启发了我的关注领域,帮助我能够更宏观地欣赏人性与文学之美,对我影响很大。她鼓励大家都要多读书,再忙也要读书,更要多读外文作品,才能丰富视野,充实人生,培养世界观,写出真正打动人心、流传后世的作品。当年我和不少文友在於阿姨组织的湾区作家读书会里,由她亲自指导读书与写作,受益匪浅,如今想来,我得以亲炙这样一位文坛前辈作为良师益友,真是难得的福分!

  於阿姨走了,留给我们的是二十余本著作,和她活到老、写到老的热情,以及她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善为人师、率性真诚的精神。她不曾走远,她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而她的叮咛也犹在耳畔:

  Debbie,英美作家的作品还是可以多读读的。我的文字功夫也都是从多读经典作品里逐渐培养出来的。喏,这是一份书单,我专门替你选的几本书,都是我自己很喜欢的好书,读来受益无穷的,记得去买回来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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