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米尔_帕米尔的夏天

　　在喀什地区工作了22年,可是一直没有去过塔什库尔干。2008年夏天,终于如愿赴行,我为此生没有错失这一遭而感慨。 　　今人去塔什库尔干,大凡走314国道。314国道喀什以西一段亦称中巴公路,是古代丝绸之路国内最西端的一段,其间翻越多座达坂,直上帕米尔。中巴公路的起点是喀什市,途经疏附县和阿克陶县,然后从塔什库尔干县的红其拉甫口岸出境进入巴基斯坦。如今,这条路的路况很好,尤其国内这一段,只用半天时间就可以从喀什行抵塔什库尔干县城。对于初来的旅游者来说,这290公里路程沿途独特的自然风光与人文历史景观,即使目不暇接地欣赏上两天,恐怕也难以尽的。
　　
　　中巴公路出喀什后旋即进入疏附县境内,在向西南行进的约80公里路程内,首先看到的是富庶的盖孜河绿洲和特色浓郁的维吾尔族人文风情。距喀什市只有15公里的疏附县城就是一个有4万多维吾尔族人口聚居,十分典型的绿洲城镇,是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历史悠久。17世纪,维吾尔族伟大的语言学家麻赫穆德・喀什噶里的故乡就在疏附县乌帕尔乡,由于他的传世遗产《突厥语大词典》标志了维吾尔族人民创造历史文明的高度,他的出生地和陵园自然也就成了维吾尔族人民心目中的文化圣地。麻赫穆德・喀什噶里的陵园坐落在乌帕尔乡的艾孜热提毛拉塔格山坡上,面对着流水潺潺的圣泉、绿阴重叠的山前林地和生育他的绿洲田园。麻赫穆德・喀什噶里陵园环境优雅,内有他的生平事迹介绍和实物展览,还有礼拜殿、主墓室、讲经堂、长廊等建筑,气势宏伟,细部雕刻精湛,是新疆重要的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
　　离开陵园重上国道,继续向西南前行10余公里,即到达了地处疏附、阿克陶、乌恰三县交界处的疏附县乌帕尔镇。此镇位于314国道进入山区的门户位置,是重要的现代交通驿站,一般过往车辆、旅客都会在此就餐小息,镇内街道两侧商贾云集、饭铺连排,集贸市场繁荣兴旺,随处都可以看到维吾尔族、柯尔克孜族、汉族、塔吉克族以及巴基斯坦的商人、司机和旅客。
　　出了乌帕尔镇,中巴公路折向南逐渐进入山区,进入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的阿克陶县境内。在这30多公里的路上,我们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只要公路两侧有农家,就会看到公路路边或是叉口处成排地摆置着一些白色的天然大石块,小的有数十公斤重,大的则重达成百上千公斤,这是当地农民从山里搬运过来出售的,买主根据自己的需要选购,识货者有可能淘到奇石或玉石。汽车驶出绿洲沿盖孜河谷逆行而上,绕过一个山弯之后,公路的右侧突然出现了如屏障一般的红山地貌,绵延数公里,如此纯净、鲜亮、伟岸、大气的红山,完全可以与赤峰市的红山媲美。山前六七百米宽的盖孜河河床烟波浩渺、气势磅礴。
　　沿奥依塔克河上行,红山地貌很快演变为多彩的山峦,这是一种以红、白、黄、蓝为主色调,曲线圆润起伏、色彩自然组合、和谐重叠的多彩山峦地貌,在阳光的照耀下扑朔迷离,令人叹为观止。
　　车行不到10公里,穿过了一个柯尔克孜族聚居的小镇,在小镇的入口段,我们看到几个身穿红裙的柯尔克孜族妇女正在家门前的平地上用羊毛擀花毡,并不时传出笑声。小镇中段的十字路口是小镇的中心,公共建筑相对集中,今天虽然不是“巴扎”日,但看到路边的商店和悠闲来往的行人,我们仍然能感受到小镇社会生活的恬淡和悠闲。出了奥依塔克小镇,行驶40多公里,便见到了奥依塔克的雪山与冰川。奥依塔克的阿依拉尼什雪山海拔6684米,分布着目前世界上罕见的低纬度现代冰川,冰川顶部的积雪厚达数百米。向远处眺望,云雾中的山头白雪皑皑,有的地方还能看到厚厚的积雪断面,由于正在融化,一道道白色绺练倒贴在山坡的沟槽里,有的地方则薄如蝉翼,覆盖在山坡的窝面上。正当我们忙着选择拍摄目标时,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隆声,抬头看去,雪雾慢慢向四周扩散,变成烟雾消失在山谷里。司机告诉我们,这是一次小的雪崩,由于离得远,看不到滚落的积雪。他说,夏天融雪期间经常会有这种现象发生。
　　从奥依塔克景区出来,回到314国道,继续沿盖孜河上行,渐渐就能看到盖孜河对岸常年积雪的连绵山峦了。越向前,河谷越收越窄,两侧的山也越来越陡,在盖孜这个村落处集结成山口。当年这里是丝绸之路上有名的盖孜驿站,过了此站,便标志着要进入深山峡谷、雪山重岭以及人烟稀少的草地或荒原了。现在,这个山口仍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边防检查站就设在这里,扼守着盖孜峡谷。过了检查站,公路在陡峻的盖孜峡谷里穿行,南侧的盖孜河收缩成一条深溪,伏卧在莽莽大山的脚下,抬头影影绰绰可以看到尚未融化的积雪。这南侧就是公格尔九别峰,北侧是萨尔祖鲁克峰,山体略低一些,但是曲折多拐,公路就紧贴着它的山壁绕行。汽车拐过一个弯,公路的右侧豁然开朗,群山退守远方,眼前露出了一大片开阔起伏的绿色草地,这里是阿克陶县的布仑口乡,是木吉河流入盖孜河的汇水区,还有康西瓦河穿过,水草丰茂。继续前行,公路的东侧,一个头朝北尾在南、绵延数公里、泛着灰白色粼粼水色的湖面映入眼帘。湖的外侧是灰白色连绵起伏的带状沙山,这里便是著名的白沙山。举目远望,白色的沙山曲线舒展,与湖面上的倒影组合成了如仙如幻、虚无缥缈的梦幻世界。在白沙湖尾端的高坡上回望湖区,远处雪山层叠环绕,近处白色沙山连绵起伏,湖面、水色、天光构成一幅空灵、纯净的大自然风景图画。
　　白沙湖畔沿路卖玉石的摊点也令人大开眼界,除了昆仑山出产的白玉、青玉、糖白玉、青白玉、碧玉、墨玉之外,还有白色的、紫色的、黑色的水晶以及镶嵌在原石中价值连城的绿柱石,最廉价的是紫色的石榴石和玛瑙,石榴石被编成小绺,5～10元就能买上一条。昆仑山是宝玉石的富集地区,一路上有多处宝玉石商贩集结的经营点。
　　过了白沙湖之后,汽车行进在布仑口乡康西瓦河西侧的山前坡地上,此处山体的谷地比较宽阔,康西瓦河东侧的山体上,能看到施工的便道及来往的运输卡车,还能看到开凿在半山腰上的多个隧道出入口,看得出这项工程的艰险与浩大。司机告诉我们,这里正在修建布仑口电站。穿过布仑口后不久,便抵达了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神奇的喀拉库勒湖就坐落在这块谷地里。喀拉库勒湖海拔3600米,湖水面积约10平方公里,水深30多米。水色随着日光的照射不断地变幻着湛蓝、淡黄、橘红等多种颜色,而当太阳落山时,湖水则现出深邃墨黑的本色,古人称“变色湖”,又称“黑湖”,是喀什地区著名的旅游景区。喀拉库勒湖的另一个特色景观是湖畔洁白晶莹的雪山与湖中的倒影浑然一体。我们站在湖边仰望茫茫雪山烘托而起的“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峰,惊讶得几乎屏住了呼吸。据说,公元前989年,周穆王西巡昆仑,与西王母会面的瑶池就是这个喀拉库勒湖。若以湖面气势、海拔高度以及与昆仑山的关系而论,此说较之于乌鲁木齐附近的天池倒更有些道理。
　　过了喀拉库勒湖,车辆似乎在绕着慕士塔格峰行进,我们也时刻变换着观赏慕士塔格峰的视角,总觉得后一个视角景观胜过前一处。从喀拉库勒湖到苏巴什达坂只有25公里路程,一路上坡,到达海拔4404米的坡顶,司机像回家一样地放松和喜悦,他说前面就是塔什库尔干的境界了,一路下坡30多公里就可进县城了。
　　苏巴什达坂是阿克陶县与塔什库尔干县的界山,车子拐上左侧的便道,忽上忽下、七拐八弯地向慕士塔格峰靠近。走了10多公里,眼前的雪山越来越高大,而我们能看到的山体范围则越来越窄。慕士塔格峰海拔7546米,它的标志性山体特征就是冰雪覆盖的峰顶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凹陷,活脱脱像一对驼峰。从景观的角度看,倒还不如远看更觉神秘、壮观。车子在山前的一块平坝上停下来。显然,汽车只能到此为止,再向上就得换牦牛了。我们只顾抬头仰望前面的冰川雪山,心里默默念道:“慕士塔格,你好,我们来了!”蓦然回首,俯望不远处镶嵌在山前的一个湖泊,在黄澄澄的荒漠上只有这个湖面的水色与天同蓝,形状就像一张拉开的弓。这是绿弓湖,也是最高的高山湖泊。它比喀拉库勒湖的海拔要高得多,不过它的面积却很小,比起喀拉库勒湖,真是小巫见大巫,但它比喀拉库勒湖幸运,能终身守望慕士塔格峰,并与它息息相通。
　　告别了慕士塔格冰川公园,我们循原路返回苏巴什达坂,再上中巴公路,然后一路向南直下到海拔3100米的塔什库尔干县。此时,雪山顶上的云层夕阳渐染。我们赶紧驱车进城,小山城显得整洁、恬静,街道两侧丛生的高原柳夹道成行,摇曳着欢迎的枝条;街道上有很多宾馆、旅店、饭店,折射出旅游城镇的热情。
　　第二天,我们计划去中巴边境上的红其拉甫,这段行程有130公里,上升到海拔4703米。红其拉甫达坂是中巴两国共同的边界,上面有左右分列的两块界碑,中国与巴基斯坦各立一块,相距约6米。距界碑百米之遥的中国一侧,有一座上面飘扬着中国国旗的八角柱形双层岗亭。站在红其拉甫达坂举目�望,四周一样的雪岭山峦、一样的沟壑草地,只有从界碑两面铭刻的两种文字上,才知道咫尺之间便是两个国家。此时,一只山鹰伸展着翅膀在天空中盘旋、翻飞,好像这里就是它的领地、它的家。我凝视着这只山鹰,似乎懂得了塔吉克人为什么自认是“鹰的民族”、“鹰的传人”,把鹰视作民族的标志和象征,因为常人在此氧气严重短缺的高原上,即使是身强力壮的青年人,也不敢做激烈的运动,而只有山鹰能在此高空自由自在地翱翔。只有像山鹰一样勇猛、坚强以及拥有追求自由的博大胸怀的塔吉克人才能在这样的环境里繁衍生息。
　　从红其拉甫下来,明媚的阳光把青翠葱绿的山壑线条和高原草地的色彩照射得格外明朗,难怪古人称帕米尔为“葱岭”。我们兴奋的心情随着山区公路众多的弯道而不断掀起高潮,转眼之间,我们已下到位于塔什库尔干河开阔谷地的达布达尔乡,这是最接近红其拉甫的一个乡镇。它的西南约10公里处,在塔格敦巴什河峡谷的山岩上,耸立着一座古堡,据考证,这是东汉时期羯盘陀国建国初期的王宫遗址,遗憾的是我们没有前往。我们一心想去造访一户塔吉克农家,看望我们的司机库尔察克的父亲。塔吉克族自然村落通常农舍相望而不比邻,各家都有宅院,宅院周围�有树木。库尔察克父亲的家,就坐落在中巴公路的西侧。这是一座典型的塔吉克民居,称之为“篮盖力”。土木结构的正方形单层平顶建筑,没有窗户,客厅周围有套房,正厅中央有四根雕有民族纹饰、做工考究的立柱,托起一架箱式天窗,用以采光和排烟;下面则围合出一块正方形的空地,被称作“脚地”,全家及来客的活动全都在此进行;“脚地”周围是卧炕,大概可以睡10多个人,只有一个缺口用以对外出入,此处另立了一根立柱用来构架入口通道。卧炕上面铺有彩色地毯,墙壁上面围合着彩编挂毯,下面则用布墙围,被褥被整齐地集中层叠在正对入口的一侧墙边上,上面遮盖着洁白的提花纱巾。全厅惟一的家具是靠厨房一面隔墙外摆放的一个长条形的低柜,低柜上面的隔断上装有三块玻璃,可与厨房通视,旁边有一个平时挂着门帘可供出入厨房的门洞。塔吉克民居突显了高寒地区节能保暖的特点,同时又符合塔吉克民族好客和乐于欢聚的民族性格和习俗。我深深地被这客厅独特的结构、工艺、鲜艳的色彩和图案所吸引。离开了库尔察克父亲家之后,我们径直回到县城。下午,我们要去观看心仪已久的塔什库尔干石头城。
　　这个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耸立在县城东北角的一个台地上,地势险要,刚好可以俯视沿塔什库尔干河西行的通道或来犯之敌。它是公元初期塔吉克先祖建立的羯盘陀国的都城,据载,它曾是世界四大石头城中惟一保存较完好的石头古城。在塔吉克语中塔什库尔干的语意就是“石头城堡”,可见其历史渊源之长。当年,法显、唐三藏、马可・波罗可能都曾在此换过通关文书。但当我们来到它的城墙下时,虽然为高耸挺拔的墙垣、随地形分层收缩的墙体结构以及雄踞山峦的形势所折服,但是除墙基为石制外,分明是夯土堆筑的土城墙,为什么叫石头城呢?及至我们绕过东北部的城墙,来到石头城的西南面,走过一段石砌的高台阶,从外城进入石头城内部的时候,看到了整个石头城遗址,遍地堆积和散落着以赭红色居多的大小石块,一片狼藉,但又异常肃穆和宁静。我们已无从考证当年宏伟的石头城堡建筑形态,但作为王宫内的石屋建筑群,自然要恢弘、伟岸许多。紧邻石头城西南侧是塔什库尔干老城居住区,从现代的观点看,只不过是个棚户区而已,可以想象,在王城脚下曾经住着的正是羯盘陀国的子民,正是他们护卫了这座都城。
　　站在石头城高处举目东望,远处雪山下黑黝黝的莽莽群山养育了宽阔而湍流不息的塔什库尔干河,而从河岸到这石头城脚下,竟然会有近20平方公里、平展如毡、青翠如玉的阿拉尔大草滩,其间还有涓涓细流和泉眼,活脱脱一片生机盎然的湿地。草滩上放牧的牛羊自由自在,星星点点洒落的牧民毡包显得格外洁白,穿着红色衣裙的塔吉克族妇女三五成群地光着脚在溪水边刷洗衣物和毡毯,儿童在戏闹奔逐。此情此景,也许只能用“天界人间”来形容。其实,在塔什库尔干高原河谷中有很多这种大草滩,到了秋天,大草滩变成了金草滩,冬天又演变为天地一色、晶莹剔透的冰雪世界,这一番令人惊叹、陶冶心灵的景象,彰显着塔什库尔干的自然特色与魅力。
　　从石头城下来,我们去了距县城20公里处的塔合曼温泉。温泉在一片茂盛的柳树林里,三面被山峦包围,两个泉眼位于山脚部位,终年冒着热气,泉水温度高达80℃。林边有一处温泉疗养院,虽然设备简陋,但却经常客满,由于该温泉中富含多种矿物质,泡浴可以治疗人体多种疾病,因此大凡来塔什库尔干旅游的人,只要时间许可,都要来此一试。其实塔什库尔干地热资源丰富,据说已发现的温泉就有30多处,或许未来可以发展为我国温泉疗养的一个胜地。
　　行程即将结束之际,我们去参观了塔什库尔干民族文化艺术中心和正在施工的下班迪水利枢纽工程工地,当天下午返回喀什。
　　结束了对下班迪水库的参观,我们的行程也结束了。别了,塔什库尔干!我会再来的,我想请更多的人来看你、关心你、了解你,在了解中有所感悟,有所舍弃,有所释放,有所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