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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玉湖游 [难忘当年]

发布时间:2018-12-27 04:47:50 影响了:

  40多年了,经过的时间太长了,经历的事情太多了。   当我回首往事,在纷繁之中,有几片落叶轻轻地向我飘来。那就让我拾起它吧!或许从它身上可以依稀辨认出我们当年所处的那个时代;或许,从它身上可以咀嚼一番我们当年经历的那段岁月。
  由于家境贫寒,上大学是我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由于偶然也并不偶然的原因,我这个连一双布鞋也穿不起的穷孩子,不但上了大学,而且修完了四年的学业。今天想来,这确实是一件令人惊奇,也令人振奋的事情。
  我的家在陕南一个偏僻的县城。父亲是做买卖的小贩。我考大学的前一年,由于贫病交加,父亲43岁时便告别了人世。余下全家六口,全靠母亲起早贪黑推豆腐卖维持生活。兄弟姊妹中我是老大,本应帮母亲挑起家庭的重担。但我母亲虽不识一个大字,却很看重读书这件事情。接到录取通知书时,她对我说:“娃子,你的前程要紧,得到这个机会不容易。我们虽然很苦,但天无绝人之路,再苦也会熬过去的。你就安心地去吧。”
  我到兰州上大学的盘费是靠了原来学校的资助才勉强解决的。家里实在拿不出分文,我也不忍从家里拿取分文。乘火车行到天水路段时,我记得身上只剩了两角钱。西北师院接新生的汽车把我们从兰州火车东站拉到学校时,我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吃一顿饱饭。
  当时的西北师院的确是穷苦学生的天堂。我在这里不但吃住完全免费,每月还能领到6元钱的助学金,过冬时还发给我崭新的棉衣棉裤和被褥。第一学期快结束时,我把几个月积攒下来舍不得花的助学金,凑足了20元�又把新被褥的花布面拆下来,一起寄回家里,并给母亲写信说:“这点钱就作为你们过年时的补贴,这两块花布最好能给我的两个妹妹做两件新衣。”在我的记忆中,我的两个妹妹好像还从来没有穿过一件新衣。后来我的母亲告诉我,她们接到我寄去的钱、布和信时,全家人在屋里呆呆地坐了一夜。她们没有想到,一个穷苦人的孩子能上大学,不但没要家里一文,反而给家里寄来了钱,寄来了花布。这的确是难以想象的事情。我每当想起这件事,一股暖流便禁不住涌上心头。
  在母校西北师大的四年时间里,有温馨的岁月,激情的岁月,甜蜜的岁月,也有过迷茫的岁月,苦恼的岁月,甚至是疯狂和荒唐的岁月。
  这里有一件或许可以称作是荒唐岁月的荒唐事情。
  那是在1957年的反右运动中。有一次,我们班批斗一个右派同学。这个同学名叫钟茂煊,四川人,矮矮的个头,很敦实。他原是志愿军的文化教员,1956年响应国家号召,由部队转业考入大学。在班上,他酷爱读书和写作。不论什么时候,总见他捧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地读;或是拿着一个笔记本,不停地记不停地写。同学们戏称他为“钟夫子”,也有人叫他“钟作家”。他却颇不在意,你喊归你喊,他该做啥还做啥。他又颇能言辞,讨论问题时发言雄辩,激烈,谈什么问题都头头是道。记不清在“鸣放”中他说了些什么,但总之是被划成了右派,而且是极右一类。开他的批判会真是一场“艰难的战斗”,因为同学们总是说不过他。这次的批斗会,情况也是一样。两节课下来,批斗他的同学已无心恋战,而他却神态依然。于是,便休会,休息。
  这时,班上的学习委员拿来了当天的《甘肃日报》,贴在报栏上。同学们围上去看,居然发现那上面赫然登着钟茂煊的一首政治讽刺诗,题目叫做《右派魔术师》。讽刺诗惟妙惟肖地刻画了右派是怎样耍滑头,怎样施诡计,怎样像魔术师似地东拉西扯,变换花招不肯老实交代问题,不肯低头认罪。看罢这首讽刺诗,同学们哈哈大笑,说“钟茂煊真会写啊,他这是有自己的亲身体会”;有的愤愤然,觉得“钟茂煊真是太不像话,自己当了右派,还来写批判讽刺右派的诗,这不是和反右运动开玩笑,向运动挑战吗”;也有的不以为意,一笑了之。
  我当时大概是属于愤愤然一派的,但在愤愤然之余似乎也有些疑虑,有些惶然。
  昨天还是亲如兄弟姐妹的同学,突然之间被划为左右两派,成为相互对峙的敌人,这是多么让人难以琢磨啊!他们在“鸣放”时说的那些话,我们在听的当时也不觉得怎样厉害,甚至还非常赞同,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了敌人呢?究竟谁是右派,谁不是右派,这似乎是凭偶然的命运摆布,并非是事情本来的面目。
  钟茂煊同学酷爱读书和写作,经过多年的漂泊动荡之后,仍然不改初衷。80年代,我曾在四川的《龙门阵》杂志和其他杂志上,见到过他写的随笔、札记和散文一类的文章,还是一样的旁引博证,惟妙惟肖,还是一样的激情和义愤。去年,校友聚会,给他发去了邀请信,不见回音。最近有同学接到他亲友的来信,说钟茂煊同学已在一年以前故去了,享年68岁。
  人啊,有的勤奋,有的散淡,有的春风得意,踌躇满志,有的潦倒终身,壮志难酬,这中间固然有自己的奋斗和自己的修炼,但有时的确也有命运的捉弄。
  命运捉弄人的故事,还有一件事情回忆起来使人感到沉重,感到压抑,感到难过。
  那是临近毕业时,在我们班和高一年级的同学中,出了一个“同情南斯拉夫修正主义纲领的*****”案。卷进这个案件的同学有20多人,那时正在批判南斯拉夫的修正主义,《人民日报》发表了《论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和《再论无产阶级的专政的历史经验》两篇特约评论员文章,史称“两论 ”。这些同学想要了解一下批判对象的底细,才去找看着1958年《人民日报》上刊登过的“南共联盟纲领草案”和铁托在普托的演说,结果却被打成*****,有的关进监狱,有的遣送农村,直到三中全会以后才得以平反昭雪,前后长达20年。
  铁托的演说和南共联盟纲领草案,我也是读过和看过的,还买了一本世界知识出版社的单行本,不过我好像从未和别人一起谈论过这本书。因这个案件而坐了20年牢狱的同班同学韩仲愈,和我同住一个宿舍并且是上下铺,他后来告诉我,他和那些同学读到的铁托演说和南共联盟纲领草案,正是从我床头拿去的那本书。可是在长期的牢狱生活中,经过无数次的审讯和盘问,他们始终没有说过这本书是从什么人那里拿来的。
  获罪,受冤,自己默默地承受,不累及他人,这是需要忍耐,需要良心,需要洁身自爱的高贵品德的。因此,我对这些受难的同学怀着深切的同情和发自内心的感激,并向他们表示由衷的敬意。
  2001年,兰州的几个同学商量,邀老同志来兰聚会一次。倡议很快得到响应。像游子返归故乡,40多位同学陆续来到兰州。久别重逢,感慨万端,沧桑之感油然而生。8月2 日,来到母校,母校设宴接待了我们。大家在校园里寻访旧迹,希望找回当年的记忆。我们拜访了当年教过课、如今已九十高龄的郑文教授和八十高龄的张文熊教授,并邀请两位教授共进午餐。席间,几位兰州的同学让我代表他们发个言。我被久别重逢的感情激荡着,情绪起伏难平,语不成声地说:
  西北师大中文系六O届同学的“母校行”活动,可以说是还了一个多年来埋藏在我们心中的愿,圆了一个萦绕在我们心头的久远的梦。
  40多年前,我们曾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段岁月。四年寒窗苦读,四年风雨历程,我们有过快乐,也有过痛苦;有过甜蜜的微笑,也有过辛酸的泪水;有过携手同游,也有过摩擦碰撞;有过青春焕发,激情昂扬,也有过苦恼无奈,迷惘茫然。但也正是在这里,在人生最初的磨练中,我们开始懂得了社会,懂得了人生。
  40多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当初意气风发、生龙活虎的书生少年,而今都已成为鬓发斑白、满头飞霜的老人;当初风雨同窗、朝夕相处的170多位同学,而今已有20多位离我们远去。我们这些幸存者,越过高山,越过平原,越过坎坷,迎来了幸福的晚年。在政通人和的清明盛世,在民族振兴的美好时刻,我们又相聚了,相聚在母校的怀抱里。我们愿母校的光辉传统和精神,再壮我们未来人生旅程的行色。我们祝母校的明天更美好。
  我的发言完了,席间一片静默。有的掩面,有的凝思,时闻唏嘘之声。我的这些老同学啊�我的这些同辈人啊�他们在怀念过去,怀念母校。
  (谢昌余,文艺评论家,1960年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曾任甘肃省文联副主席、甘肃人民出版社副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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