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花草图画 [“图画名意”与当代中国画创作摭谈]

　　“图画名意”四字出自宋郭若虚《图画见闻志》。顾名思义，是指图画之名称和命意，即通过画家的立意、运思，赋予图画以一定的含义，并以此为据，取雅训适恰之画名；或先有欲画之题目，根据题目发挥画家的想象与创造，完成独特命意的构图。这是传统中国画创作的一般做法和最基本要求，似无须多谈。但是，在当代中国画创作中，对此一问题，或没有足够重视，或过犹不及，形成种种无所取意或名不符意的现象。因此，对中国画“图画名意”似仍有叙说之必要。
　　一
　　早在盛唐时代，张怀在《书议》中说过“翰墨及文章至妙者，皆有深意以见其志”这句话，[1]虽然这里的“翰墨”主要还是指书法，但仍可看出书画家应在“笔踪”中有所取意的时代要求。《图画见闻志》说：“古之秘画珍图，名随意立”，[2]并详细列出了宋初之前的典范、观德、忠鲠、高节、壮气、写景、靡丽、风俗等常用画意，每一画意则录古代“名随意立”之“佳名”，郭若虚所列“古之秘画珍图”虽因时代原因，或许全为人物画，但从中我们还是能看出古人对于绘画“名意”尤其人物画之“名意”的重视。
　　宋郭熙在《林泉高致》中列出画山水画的六个方面，其中的“画题”，正是郭若虚所言之“图画名意”。郭熙在叙述古代图画之深意后，也对当时的“俗工”不重图画之“意旨”表达了不满：“世之俗工下吏，务眩细巧，又岂知古人于画事别有意旨哉”， [3]他还从山水画意的角度，列举了各种题目。清人盛大士还讲到了画山水的寄托之意：“作诗须有寄托，作画亦然。旅燕孤飞，喻独客之飘零无定也；闲鸥戏水，喻隐者之徜徉肆志也；松树不见根，喻君子之在野也；杂树峥嵘，寓小人之匿比也；江岸积雨而征帆不归，刺时人驰名逐利也；春雪甫霁而林花乍开，美贤人乘时兴奋也”[4]，盛大士是从图画立意的角度来说到山水画应有寄托之意，这样来说，举凡山水画总有一定之取意于其中的。
　　花鸟画相对成熟较晚，对花鸟画的专门论述也相对出现较晚。花鸟画中之“名意”，更因为花、鸟、兽、草虫、鳞游等事物本来在人们生活中早被赋予各种寓意而显得更形丰富。《宣和画谱》：“花之于牡丹芍药，禽之于鸾凤孔雀，必使之富贵……展玩于图绘，有以兴起人之意者，率能夺造化而移精神，避想若登临览物之有得也”[5]，花鸟画中的这些常见题材和构图，成为后来花鸟画的基本范式。一般来说，这种寓意性质的花鸟画“名意”，主要集中在工笔花鸟或宫廷花鸟画中。宋徽宗赵佶曾令画家将“诸福之物”绘制成“至累千册”的《宣和睿览册》，形成一个蕴涵祥瑞富贵之意的花鸟画立意系统。除开这种工笔院体画的寓意外，一些写意的文人花鸟画也通过特定的方式来表达一定之“意”，这一般是通过画中花竹或禽鸟来“比德”人物品格而实现的。松树之刚正、竹枝之节操、梅花之坚贞、写菊之孤傲等等，都可成为比德的对象。沈周之用“细雨八哥”来感叹命运不济、徐渭之用“泼墨葡萄”来抒发怀才不遇都是这种写意花鸟画用“意”的例证。
　　在中国画史上，“名意”是创作一幅作品的起点，是基本要求，也是创作的根本所在。绘画的取法立意，反映的是一个画家的学识和艺术修养。中国画画意之开掘创新和画名之切恰典雅，都与此有着深刻联系。
　　
　　二
　　由古而及今，或有益我们来思考当代中国画创作中的有关问题。
　　当代中国画经过近代以来的西画洗礼，无论是继承传统、在民族艺术一路上的开掘者，还是洋为中用的融合派，都在许多方面取得进步，前者的发展和进步，主要表现在笔墨功夫的继承、精进和开掘上，其中又以所谓“金石——文人画”一路最有代表性。后者强调了造型以及对客观物象的准确描绘，或者在造型之外也融合中西绘画的工具材料、艺术观念等方面，发展出新的画风。从传统画论来看，实际是在所谓“笔墨”和“丘壑”这两方面的发展。笔者认为，当代中国画的发展问题，不应只是“以元人笔墨运宋人丘壑”[6]的简单加乘关系，笔墨与丘壑固然非常重要，但并不能解决所有中国画的问题，特别是主题苍白，寡淡无味的毛病。
　　人们常说中国画的发展要“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这是不错的，但是，伸向传统并不是只学习前人的笔墨；伸向生活也不只是去体会生动的万千物象及其造型形态。绘画的“名意”也是传统，也是来源于生活的创造。恰恰是在这些方面，当代中国画比较容易忽视但又是可以致力的方向。
　　我们不妨从“名意”这一角度，来观察当代中国画创作的一些问题。当代人物画创作是受西画影响最为明显深重的部分，其形象造型的塑造能力也最为画家所看重。画一组农民工对着观众，命名为“民工”，画一个女青年端坐，名之曰“女大学生”，画凡此种种，对人物画创作而言，不是笔墨技巧高超与否或形象是否生动传神的问题，而是画家为什么要画它的问题，也是画家有着怎样的想法，是否巧妙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的问题。不管是“新风俗”、“新侍女”还是别的什么题材，总要让观众从中体会到画家的睿智和机敏，能“欣然会意”，如此才更能体现其创造性。
　　山水画的创作，也不只是山石树木溪流屋宇的景物裁减和笔墨表现的水晕墨章，也要从“名意”上下些功夫。山水画之“意”，可在两方面看，一是画中意境，这多与诗意相合；二是画中点景人物或景物构成的独特命意。当代山水画创作中，重写生一路的画家，虽然山水树石千变万化，但就意境或命意而言，简单乏味，实是恣意重复，看其一轴便知其余数件、数十件；这些画一般没有富有意境之画名，率皆名为“山水”或“山水写生”，即便有如“山色空”、“秋山晓雾”之类的画题，也是临时拼凑，名不符画。重从传统临摹悟入的山水画家，其命意能从画史中有所涉猎，但一般流于单调空洞，无病呻吟。有的山水画家，无论什么时候在何处何种场合作画，也不管其所画画中景物和构图如何之不同，其立意命名永远是那一、二题。山水画的意境或者独特之命意，是其最终能打动人的情感力量的一部分，是十分真实而不能忽略的。
　　古人花鸟画讲求寓意和寄托，当代花鸟画创作中，此一传统尚有一定程度被保留。这其中，部分主要是一些约定俗成的题材，如各种花王、鸟王之类，本身并未在题材和取意上创新，也体现不出时代审美特征，造成千画一面、了无新意的局面；而泼墨写意以寄托情感的这一类花鸟画，因为缺少真情实感，没有特有之体会，因此其立意多陷于虚假，造成苍白空洞、不知所云的状况。花鸟画这一题材非常有利于艺术家在作品中寄寓深意，画家们应自觉重视花鸟画的这一优势，从情感表达的需要出发来创作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