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日本人偶娃娃

　　文凤今天又是五点下班，站在服装店门口的大婶远远就望见了她。“文凤，来新货了，你进来看看。”大婶隔着老远就招呼她。文凤是新华书店的销售员，每天下班都会路过这家服装店，她常常在店里挑上老半天，给路华买几件毛衣、T恤、衬衫才心满意足地走回家。在路上她看见街边的熟食店开了张，又走过去买了十只鸡爪，这是路华最爱吃的。在家门口，她拐进超市，一边推着购物车围着琳琅满目的食品转圈子，一边脑子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路华爱吃茄子，挑几个好的，回去红烧。自己刚学会炒可乐鸡翅，不如今晚就做给路华尝尝。想着想着文凤的脸上就浮现出如少女般的红晕，她的心小鹿般乱跳，开心的笑容不经意地爬上嘴角。
　　买了许多东西的文凤大包小提地扛着几个塑料袋上楼，袋子把手都勒红了。她家住五楼，楼梯又直又陡，到了四楼，文凤已经气喘吁吁了，她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楼梯沿儿上大口喘着气，心脏一上一下起伏着。文凤的心脏一直不好，提沉东西上楼时总要喘很久。“路华还在家里等我呢，得赶紧回去!”想起路华，文凤又来了精神，重新提起袋子一口气爬上了最后一层楼。
　　艰难地爬上五楼，打开门，金色的巡回犬看见主人回来早摇着尾巴在门口等候了。“妮妮，我回来啦，想我了吗?这一天你乖不乖?”文凤亲昵地唤着狗的名字。妮妮看到主人很开心，直立起双腿趴到主人身上，把头埋在文凤的胸前蹭来蹭去，还不时发出几阵轻微的呜呜声。文凤抱着妮妮，爱怜地抚着它金黄色的长毛。跟妮妮亲密完了，她才走进屋去，把食物放到厨房里，提着一个纸袋子推开卧室的门。“路华，我回来了，想我了吧?抱歉，我回来晚了，我们单位附近的男士服装店又来新货了，我给你买了一件毛衣，你看看喜欢吗?等会儿吃完饭穿上试试。”路华坐在电脑桌旁，背对着文凤没有说话，只有桌上的电脑显示屏投射出一抹幽暗的蓝光照射在他苍白的脸上。文凤叹了口气，面对着路华的背影她心中隐隐作痛，“路华，我体谅你工作的辛苦，也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很难过，可是经营公司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想当年咱们在明湖路住的时候，什么资金也没有，还不是白手起家有了现在的规模，如今已经比以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做生意就是有赔有赚的，失败了还可以重新开始嘛，你又何必总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说话也不问不理，家里有你没你有什么两样?”文凤说到这个时候，眼眶不禁湿了，鼻子抽抽搭搭起来，她伸手抹去将要滴落下来的泪，走到路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可是路华的身体是僵硬冰冷的，文凤似乎习惯了这样冷漠的路华，她把嘴唇靠近他的头发深深吻了下去，又把手放在他苍白冷硬的手里。她的眼泪滴滴答答地落下来，但是又不敢大声地哭，因为路华不喜欢她哭，路华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冷漠无情的时候曾告诉过她，哭泣会使运气越来越差。她努力止住哭声，从床上拿起一件外套盖在路华冰凉的身子上，转身带上门，走出卧室。
　　在厨房里，文凤开始收拾新买的鸡翅，又打开热水把蔬菜洗了，拿起菜板把菜切好，淘米煮饭。在厨房忙碌的文凤是美丽的，她有一双细巧的纤纤玉手。恋爱时，路华经常夸赞这双手，说只有最好的主妇才配拥有。她的无名指上扣着一枚两克拉的钻石戒指，那是路华结婚前一天送的。那个时候文凤没有想到真的跟路华这样白头偕老，路华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他帅气幽默，又有才华，是当年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是女孩们的暗恋对象。文凤记得第一次见路华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她站在书架的一侧，一本《设计学原理》被一双白皙且宽大的手抽出来。抬眼望见身侧的这个男孩，他身上散发着清甜的香气，如同夏日里洒满阳光的被褥上的香皂味儿，一件合体的红色西服披在身上，愈发映衬着皮肤白里透红，一眼之间，文凤的脸上就飘起了红霞。男孩此时转过身，嘴里露出了一排参差的虎牙，“你是04级的刘文凤吧?”眼睛熠熠闪光，神采飞扬。
　　锅里的油有些热了，嗞啦嗞啦在锅底冒着气泡，烟气缓缓升上来。文凤顺手拧开抽油烟机的开关，风扇就呜咽着转动起来，呼呼地响。此时文凤把打好的鸡蛋倒进锅子里，随着更多烟气的蒸腾，白色的蛋清迅速在锅里凝固。转眼，一盘西红柿炒鸡蛋出锅了，她又随即把鸡翅、茄子等菜一并炒了。炒茄子的时候特地留下茄子把，这是路华一贯的喜好，他爱吃茄子把。结婚前路华经常在租来的房子里跟文凤一起炒家常菜吃，在饭桌上他经常会谈起自己的家乡。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他最爱吃的就是鸡爪子，母亲对他说，茄子把跟鸡爪是一样的。所以每次吃茄子他总要掰下把子，像吃鸡爪似的反复咀嚼。
　　晚饭做好了，文凤擦干净桌子，摆上菜。盛上饭，拿出路华平时爱喝的白酒，斟上一小杯，放好。转身喊 道，“路华，吃饭了。”房间里没有声响，又连着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动静。文凤只好起身，推开门，路华仍然坐在阴影里，电脑屏依旧一闪一闪地亮着。“跟小孩子似的，怎么叫也不挪动呢?”文凤嗔怪了几句，但是心里却是不恼的，她理解路华，他难过的时候总是不爱理人的。她走过去，爱怜地环抱住他，慢慢抚摸着他的头发。又拉起椅子，把他向饭桌推去。文凤就这样把路华推到餐桌旁，自己也坐下。她开始给路华夹菜，一筷子又一筷子，直到碗里被菜填满了。
　　文凤默默吃着饭，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丝丝划过每一寸皮肤。妮妮在门口懒洋洋趴着，气息缓慢而深沉地从它黑黝黝的鼻子里游出来，慢慢跟周围的空气融合成一体。挂在墙上的壁钟滴答滴答地走着，空气静极了，静得连皮肤里毛孔舒张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碗里的菜慢慢冒着的热气缓缓挥发，直到彻底凉透，路华面前的筷子一动不动地放在他面前。
　　文凤的眼睛湿润了，她开口打破了沉默，这声音如同凝结的空间里响起的闷雷。“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住在明湖小区的时候，你从北京出发回来，我就站在你租住的房子门口等你。那院里种着许多桃树，每年春天，桃花灿烂满枝头。隔壁邻居养的大花猫领着小猫在草地上晒太阳，那些皮毛上印着黄色斑纹的猫，总在你的窗台旁散步。这是两室一厅的房子，墙上挂着一对你从杨家埠带来的日月门神图。内室的桌子上摆着你最爱的墨宝，后面是你从二手家具市场买回来的铁书架子，当时，这还是我们一起去选的。我们搬进去的时候，屋里什么也没有，后来才一点点添置上了许多家具和盆栽。你在厨房里做饭时，我就喜欢藏在你的汗衫里面，把你的汗衫领口都撑宽了。”文凤说到这里，忍不住呵呵笑起来，边笑眼泪边流下来，一串一串的泪珠滚下，滴滴答答落进面前的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