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菊咏:雪菊

　　茶，是人间怎样的稀罕尤物。玉指轻捻，兰袖翩跹，清风一挽，便宛若春帘慢起；筝弦琮琮，可唤来莺雀玲珑；袅袅仙醉，阁苑君子难不沉迷；那高山泉起，让名人俗客也不避白鹤青云。更别提那白云流霞了，更别提那浪漫花颜了，一注金汤醇心神信仰，一匙桂药凝肺腑宁静。散尽一身繁华绚烂，求得满心山涧轻灵。泯茶，这就是了，不需玉关箜篌，不需杨柳迟船，就是你了，裁一尺白练，托三寸晶碗，诉尽宫阙马阑，俯瞰凡尘遍千，我只为掌中观音，指间幽莲。
　　宁静是你，灵澈是你，有缘的还是你。这，大概就是茶了吧？
　　放不下的是茶，惦念的就是雪菊了。
　　雪菊，是怎样的一种特别，冲的是茶，泡的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用茶艺人的话来说，就是掬一壶清泉，温一池凝脂冻玉，揉一捧焦葵，假以观音入观，奉以悬壶高冲，掀以春风拂面，看玻璃池内琉璃剔透，金汤渐散，转而酒色渗出，染朵朵玲珑，流云点香，烟舞霓裳，欲退弥散却不忘盈扯一缕清香。
　　雪菊又名“血菊”，冲泡的时候茶汤显透着酒红色，如血一般，但又不失清澈和剔透。和别的茶不一样的是，雪菊冲泡的时候不需要洗茶，直接取合适的几匙倒入壶中，冲入沸水，就可以在那旋转的一朵朵小花间渗透出红酒般清亮的茶汤。
　　雪菊，不仅冲泡的那一瞬是奇特的，品茗中的每一泡也该用浓彩重墨描绘的。
　　雪菊从第一泡起汤色就显露出酒红了，往后第二泡先浓后淡，重时黯如血，浅时清亮像是熏染了一壶玫瑰汤。雪菊第一泡茶的滋味是枯涩的，像是啖着木屑，又像是吞不下的橄榄，和别的菊花茶没有多大的区别；从第二泡茶起，雪菊便开始释怀那暗藏已久的“蕴涵”了——像是尝了幽山里的甘泉，清冽、甘甜；又像是嚼一枚清菊，滋滋花叶中散着茶香又透着药香；最后却像是咽了一捣糯糍，在舌底喉根游转，又能品出味道。这味道，是雪菊的，咋舌轻叹，霎时释涌出溢齿芬芳。
　　陡然直起三千米的昆仑山脉，你来自哪里；而雪菊，又该从哪里找到你。高山冰岩中孕育出的那暖，阳与翳抽离出的那美，该从哪儿来描摹你。一捧湿泥万露情，百两坚石汉子心。从哪一颗种子偶然的散落，到芽嫩初萌在黑暗中摸索那诞落世间的冰凉。雪菊，你一定是这样的，为了泥与石的相伴，我也要挣扎出生的嫩芽；为了阳与露的恩茗，我也要解开那寒雪封锁的馥郁。谁让我已无选择地来到，又怎能忍心不美丽地活下去！多少个日日月月的轮换，我就在那里，孤独地，望着日起月落，星移斗转；我就在那里，风在我的身旁，抖擞的有雪，有沙，还有那叶的凄零；我不曾落泪，或是已参活着露水，分不清属于我的那一种忧郁。我不知道我是否已忘了，忘了寒，忘了冷，而我能感受到躯体的破裂与伸展。我，有着冰雪的慰藉，有着冻泥的裹浴。直到那么一天，蓓蕾的灵魂被唤醒，我迷蒙着睁开双眼，第一次望见那血红的朝阳和滚烫的晨曦，透过脸庞的露珠，我想我也可以，剪一匹霞的旖旎，我也可以，与那被晤暖的风相拥春天的脉脉含情。我能感知到，那阳光温暖的照见，是有着多么的舒心和惬意。
　　而你，现在就浸浴在这茶汤里，将冰雪之间凝结的幽香全然倾注在一壶清水。从采摘到生产加工，再到幽闭在茶盒里，到与水与人的相融，一切与你都是不相关的，那称誉那赞颂那谄媚也是与你不相关的，而你，也是全然不知的。
　　我想，这就是雪菊了。俯瞰人间繁华，我自清静；不争不抢，我有我的独立；挫百折，后出淤泥而不染；守着我的苦，守着我的清静，守着我的心驰神往，守着我的唯一。美丽与芬芳，存在，只为那阳光与冰雪的爱与礼。雪峰是我的，冰巅是我的，冻砾是我的，花是我的，幽香是我的；温暖不是我的，流泉不是我的，芳甸不是我的，谷坳不是我的，花床不是我的，那称颂那赞曲也不是我的。雪菊，这大概就是你了。
　　雪菊。是让人多么的喜爱，又是让人怎样的羡慕。雪菊，让人受着很好的恩泽。仍记得雪菊的韵和味，那盈留舌根的甘和甜。
　　
　　陈怡君，广东工业大学公共事业管理系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