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锷:被“八卦”的一生】蔡锷墓

　　从一开始，蔡锷这位年轻而肃穆的将军就被国人寄予厚望，而他也真做到了不负众望，到最后挺身而出担当最后一根稻草，成功压垮了袁世凯这匹超级大骆驼。蔡锷将军的一生短暂而纯粹，然而其身后却是一地鸡毛，因为八大胡同以及胡同里的小凤仙，将军便被一“八”再“八”，最后“八”的本身也成了主旋律。
　　
　　蔡锷与袁世凯的缘与劫
　　“没有蔡将军，我们大家还都在袁皇帝面前跪着呢。”
　　蔡锷将军是位严肃的人，但每次提到他我都想起美国喜剧《人人都爱雷蒙德》。
　　人人都爱蔡将军。他的英年早逝令朝野震动，电报资讯时代，其噩耗亦可于一昼夜间传至国境之南。半年之后永远停滞在34岁的蔡锷自扶桑返湘，黎元洪大总统签署命令：为松坡将军举行国葬。此为民国以来的第一回。
　　从一开始，蔡锷这位年轻而肃穆的将军就被国人寄予厚望，而他也真做到了不负众望，到最后挺身而出担当最后一根稻草，成功压垮了袁世凯这匹超级大骆驼。蔡锷国葬期间，康有为是这样挽他的：
　　微君之躬，今为洪宪之世矣；
　　思子之故，怕闻鼙鼓之声来。
　　康圣人说得很明白：没有蔡将军，我们大家还都在袁皇帝面前跪着呢。
　　虽然资历、职位悬殊，但袁慰亭和蔡松坡确实是互为关键先生的一对儿。1912年初孙中山被迫将“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位子转让给袁世凯，期间南北纷争不断，重点纠结于袁到底该不该、去不去南京就职，蔡锷通电全国，明确支持袁“不去”，蔡并非袁系军头，他的态度代表了各省军政大员们的共识。于是袁就“不去”了。
　　1915年11月之前，袁世凯对蔡锷更关键一些。1913年10月袁大总统调蔡锷进京，他主动辞去云南省都督职，进京担任袁的将军府将军、经界局督办。辞云南都督一职，体现出蔡锷的政治理想主义，他把这看作“去除军人干政，请自云南始”。世间并没有万全之策，与那些老奸巨滑、凭借万全之策、牢牢把持中央和地方政权若干年的无耻军头们相比，蔡锷此举可贵又可爱，时至今日依然散发着理想主义的芬芳。
　　将军府将军和经界局督办并非可有可无的闲职，前者约等于总参谋部次长，后者约等于边防军总参谋长。袁世凯调蔡锷入京，更大的可能是重用，顺便调虎离山，据说当时袁给蔡的预留职位是陆军总长。但袁对蔡显然无法充分信任，他对这位年轻而沉默的湖南小兄弟的评价是：有才干，有阴谋。且不论价值观和政治导向，单就这种边用边疑的用人方式，就容易把一个本来支持自己的人一步一步推向对立面；加上当时北洋系军头们气候已经形成，袁世凯作为他们共同的父亲，没有理由不由着他们的性子排挤这个说着难懂湖南方言（蔡是湖南宝庆人，今称邵阳）的年轻异类。
　　于是就有了小凤仙。
　　
　　小凤仙与蔡锷的“传奇”与真相
　　“葬礼上的那位白衣飘飘的姑娘，真的是小凤仙吗？”
　　各种意义上讲，没有小凤仙就没有蔡将军。
　　先从传播学意义上讲吧。上个世纪80年代初，一部名为《知音》的电影轰动全中国，主角就是蔡锷与小凤仙，故事情节很简单：坏蛋袁世凯要复辟当皇帝，好人蔡锷要起兵阻止他当皇帝；袁世凯想方设法阻止蔡锷离开北京，另一个好人小凤仙借助“妓女”这个特殊身份打掩护，有惊无险地帮助蔡锷逃出北京。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蔡锷成功起兵，把没当几天皇帝的袁世凯给成功气死了。
　　这部骨子里张扬着“人性至上”的电影，像一剂不动声色的猛药，极大地满足了人们被压抑太久了的想象力。甚至在中学生那里，小风仙也迅速超越秋瑾，成为下面这道高考试题更加标准的答案――“请举出一位具有民族、民主意识的近代女英雄的名字”。
　　小凤仙热一直持续到本世纪，相关影视作品至今偶尔可见；她工作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北京八大胡同，也作为老北京著名的人文地理而被一再报道、反复普及。小凤仙是这一处“老北京”的理想形象代言人。
　　回到蔡锷与小凤仙，再从历史考证的意义上讲讲。当初袁世凯的称帝意图，那是秃子头上的细小生物明摆着，旷世奇才杨度心甘情愿地为他筹安着。经界局总督办蔡锷却如坐针毡，作为有理想有实力的少壮派，于公于私、于北京的国、于云南的家，他都必须站出来阻止袁氏称帝。蔡将军的心思袁总统不用猜就能明白，在登基之前，他是不会让他跑出自己的手掌心的。
　　于是就开始了一场猫捉老鼠式的软禁与反软禁、跟踪与反跟踪。当时的北京城就这么大地儿，东西南北不过一个地铁二号线。让我们展开一点点合理想象：
　　三十刚出头的蔡锷成天窝在德胜门内棉花胡同的家里，满耳所听尽是洪宪帝制的最新进展，这让蔡将军不胜其烦，相当郁闷。某个夏日的午后，蔡将军叫人备马抬轿，他要到南城去散一散心。一路逶迤，行不多时八大胡同也就到了。随班马弁快步向前报告：将军这就是青云阁，这儿的馆子名为普珍园，这儿有道名菜“辣子凤节”相当不错，将军您不尝尝？
　　于是就尝出了一段电影素材。正是在这儿，八大胡同内的一等妓园子青云阁内，立志反袁的32岁的蔡锷，见到了16岁的杭州名妓小凤仙。
　　从残存的据说是小凤仙真人的照片上看，这确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蔡锷进京虽携有两房妻室在侧，虽怀有雄才大略在胸，饮食男女的本色却也随身携带，仍难免犯些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再说当时这好像也并不算犯错。
　　另个角度看，这不但不算犯错，甚至算得上高明，虽然具体情节无考，但蔡将军寻花问柳的韵事传到袁总统那里，估计正为登基而忙得不可开交的老袁会会心一笑：这个小蔡，哈哈哈哈。
　　最后讲一讲“蔡锷与小凤仙”事件的伦理意义。
　　两人交往的这一段，是极为珍贵的“母时光”，或曰“元时代”，此后生发的无数想像和演绎，均源自这一小段时光。“蔡锷与小凤仙”很快成了京城上流交际圈中的流行语。但当时人们谈及此事的感觉，与当下我们再回顾此事的心态大不一样。
　　据蔡氏后人回忆，当时甚至连蔡锷本人都已经知道了“蔡锷与小凤仙”，某一天蔡将军携夫人潘氏去戏园子看戏，他顺手一指前面包间里的那位姑娘，给自己的夫人介绍――“看，那就是小凤仙。”
　　如果属实，这算得上是一个惊人的细节，至少传递出三层意思：
　　一，蔡将军其实对小凤仙的存在无所谓，至少是不太在意。并不像某些人想像的那样天天泡在妓院里，蔡将军是何等样人物，他不会为了满足谁的想象而天天***。
　　二，小凤仙对蔡将军好像也不咋地，至少没有做到魂牵梦绕守身如玉，职业道德也不允许她这么做。前面包间里肯定不止小凤仙一个人。
　　三，蔡将军的家人其实是知道是这件事的，这已经是一个公开的行为，就像当下的丈夫去赴一个饭局，他可以告诉夫人今晚他和谁吃饭，也可以不告诉，他的夫人对此不会太在意。
　　还有一个显性的事实在当时和现在都没人提及，但对于认识“蔡锷与小凤仙”的真相很重要，蔡将军虽然年轻，但身体很差，肺结核症状很严重，心虚气短是这个病的常态。1915年11月（在小凤仙的掩护下？）摆脱软禁逃离北京，辗转天津、日本、台湾、香港、越南到达昆明，发动护国战争起兵讨袁，经过半年折腾，成功气杀袁氏。蔡锷作为讨袁功臣名动天下，但身体也已经病入膏肓。曾和他同为大清旅长的黎元洪总统论功行赏，任命其为四川省督军兼省长。蔡省长抱病上任，不到一个月即启程赴日本治病，再四个月之后，病逝于日本福冈，终年不过34岁。
　　小凤仙的结局并不确切，通行的说法是她后来嫁了个东北普通人家，活到了1954年，死于老年痴呆，终年54岁。
　　蔡锷将军的一生短暂而纯粹。将军的身后却是一地鸡毛，因为八大胡同以及胡同里的小凤仙，将军便被一“八”再“八”，最后“八”的本身也成了主旋律。
　　1917年4月，春寒料峭的季节，中央政府为蔡将军举行公祭。那是在中央公园（现中山公园），京城政要名人齐聚于此，据说小凤仙也以未亡人的身份出现了，一身缟素，并题有挽联：
　　九万里南天鹏翼，直上扶摇，怜他忧患余生，萍水相逢成一梦；
　　十八载北地胭脂，自悲沦落，赢得英雄知己，桃花颜色亦千秋。
　　这是一位十七岁女子的文笔和心声吗？怎么越看越像张恨水？
　　再仔细看，葬礼上的那位白衣飘飘的姑娘，真的是小凤仙吗？
　　
　　TIPS
　　蔡锷遗迹，昆明、北京、长沙
　　1.昆明
　　云南陆军讲武堂旧址，在今云南省农展馆、省图书馆一带。现存讲武堂的主体建筑，是一院规模宏大的中国传统走马转角楼，呈正方形，各边长约120米，内院可跑马操练，号称世界上最大的“四合院”。内设展览馆，参观免费。
　　2.北京
　　清末民初的“八大胡同”在今北京大栅栏一带，其中以陕西巷、韩家潭最为有名。如今走访陕西巷一带仍然能看到两边多为二层青砖小楼式建筑，在当年多为戏院、茶社、妓院。其中小凤仙所在的云吉班，后被改为陕西巷旅馆。
　　而蔡锷在北京的故居，在今西城区棉花胡同66号，由前后两院组成，房屋由回廊相连，基本保持了旧观。蔡锷于1913年11月一1915年11月寓此。
　　3.长沙
　　长沙白鹤泉左后方的山上坐落着蔡锷墓，其正在黄兴墓正下方、麓山寺后上方的山坡上，1917年4月12日蔡锷被归葬于此。墓由冢、碑、石祭器等组成，墓地周围筑有石阶，广植松柏、香樟。墓前左右有高大石级导人墓坪，系岳麓山大型墓葬之一。
　　
　　孙献涛
　　北师大历史系毕业，师从顾诚，专研南明史，玩票民国史，著有《复辟纪 张勋传》。曾任新京报副总编辑，现任光明日报出版社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