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材料3岁的托尼 [托尼·克拉格：材料与形式的有机生长]

　　托尼?克拉格，現任德国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院长，被誉为“当今英国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亦由于作品在空间形式上的独特表現被评价为“有取代亨利?摩尔之势”。近期，他在北京中央美院美术馆举行展览，近50件雕塑与120余件纸本作品令中国观众大饱眼福。
　　这位出生于1949年的艺术家获得过很多国际顶级的殊荣，其中包括：1988年获得英国最重要的艺术家大奖——特纳奖(Turner Prize)，2002年获皮蓬布鲁克雕塑奖(Piepenbrock Award)，2007年获得日本纪念高松宫殿下世界文化赏等等。谁能想到，他早年并没有从事艺术，而在17岁时进入了一所天然橡胶生产研究机构的实验室工作，成为一名技术人员。然而在应付枯燥工作时萌发的艺术兴趣，最终促使他在1968年奔赴切尔腾纳姆的格洛斯特美术与设计学院学艺。在1969年至1972年的3年间，克拉格就学于温布尔顿美术学院。随后，他来到英国最著名的艺术学府皇家美术学院攻读硕士学位，研习雕塑艺术。20世纪80年代初，他与理查德?迪肯(Richard Deacon)、理查德?温特沃斯(Richard Wentworth)等同辈艺术家通过一系列展览，确立起“英国新雕塑创作群体”的地位。
　　有批评家从四个方面描述这个群体的创作特征：波普与矫饰的综合；对英国城市环境和消费社会所产生的垃圾的現成品集合；赋予“物”新意义的一种探索；一场色彩、智慧和幽默感的戏剧。我们由此可以来回顾一下克拉格早期的创作。当克拉格接受艺术教育时，受当时观念主义、极简主义、波普艺术等潮流的影响，他的很多作品由捡来的东西、废弃的建筑材料和处理掉的家庭废品制作而成，通过挖掘“材料”本身在颜色、形态、质感上的美感，建构一种社会学意义的联想与思考。20世纪70至80年代之时，他使用诸如堆、叠、摞、拼贴等简单的技术手段进行雕塑创作，并发展出了“用現成品来作画”的创作形式。1978年，他收集了一些塑料碎片将其进行色彩排列，第一件作品叫做《新石器——牛顿的音调(New Stones－Newtons Tones)》。不久后，他开始在地板和墙上用垃圾碎片创作图像。其中一件创作于1981年的作品《从北方看英国(Britain Seen From the North)》在墙上勾画出了大不列颠群岛的形状，在地图的左边，是借用他自己形象的一个人物，以局外人的眼光注视着这个国家。这件作品被诠释为“对当时英国尤其是英国北部遭遇的经济困境的一种评论”。
　　其实，他在后来深入发展出的艺术形式都可谓在那个时期初见端倪。比如他在1985年用轮胎、圆木片、圆铁片摞起来的作品《圆》，与后来的《大教堂》在技术上如出一辙，都是在不使用粘合剂的情况下，利用重力的作用使层层叠加的物体形成细高的稳定的形态，从底部向高处不断变细的趋势暗示了一种无限生长的可能，令人联想到布朗库西的《无穷柱》。再比如，他从一开始就呈現出对容器的特殊偏好，这大概与他在化学实验室经常接触实验器皿的经验有关。在他的装置作品中，玻璃瓶、塑料瓶、桶等都成为重要的元素，它们与柜子、抽屉、管道等現成品一起，或者在地面上按照一定的秩序排列起来，或者被艺术家用“摞”的方式叠放起来，以挑战物理属性的极限。“摞”或“叠”的形式一直贯穿在他的创作之中，但后来他的关注点越来越放在形体对空间占有方式的有机变化之中。
　　如果我们纵览克拉格的创作，可以发現，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他开始用铜、石、木、石膏等其余材料来复制以容器为主的現成品，到了90年代，这些放大的复制品表面开始布满了气孔。克拉格还将堆放在一起的各种容器通过聚氯酯这种材料联结起来，令它们看起来如同生长变化的有机体一般，向着空间的各个方向伸展。我们可以感觉到，克拉格将有机的概念不断地注入到雕塑创作之中，他的另一些将玻璃瓶嫁接到自行车或其余金属管上的作品，看起来玻璃瓶就像生长在树上的枝干一般，好像它们都是组成某种奇特生物的细胞。克拉格似乎在创造新的物种，他说过这样一段话：“我制造形象和物体的初始意图曾是，依然是创造自然界或实用界并不存在的物体，它们能反映和传递有关这个世界的信息和感觉，以及我本人的体验……这种冲动直接来自我对自身所处世界的观察和体验，几乎不会出自文学或文化史”。
　　2000年之后，他的兴趣点聚焦于“表达人类身体的抽象之美”。这些作品里，多个人的头部在延展变形之后被自由组合在一起，或如同烟雾被风吹过袅袅升腾而上，或如同山脉起伏峰峦叠起，作品上波浪形的纹理令人联想起地质学里的各个纪元叠加而成的岩层。头部的五官已经被虚化，偶有鼻、嘴、耳可见形迹，有些雕塑在墙上的投影可以形成明确的头像剪影。这些头部多数被挤压在一起向上挣脱或向外挣脱，形成了一种内在的张力，似乎影射着生命无可奈何的束缚与抗争。从另一角度看，这些作品也是无数个椭圆累加的结果。克拉格将人与自然，无机与有机，都融入了作品之中。尽管是体量不大的作品，却迸发出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般的历史感、沧桑感以及宏大的景观意向。同时，他的作品的观察角度又是非常丰富的，几乎每个角度都足以引起不同的视觉联想。
　　克拉格还创作了一系列更有几何感的雕塑作品。这个系列在20世纪80年代便产生了第一件作品，看起来是橡胶摺叠扭曲后形成的作品，但实际上这是用青铜切割后着色而成。由于对永久着色问题的解决，他近期以这种形式又创作了一系列色彩灵动的作品，其代表作为McCormack(2007)和Outspan(2006)等等。
　　在2007年接受“ARTINFO”采访时，克拉格谈到自己对雕塑的理解：“有一种观念认为雕塑是静态的，或者说是死的，但是我恰恰有相反的感觉。我不是一个宗教信徒，而是一个绝对的唯物主义者——对我而言物质令人激动并成为终极追求。当我在做雕塑时，我总在材料中寻找一种信仰或伦理的系统。我希望能赋予材料一种动态，促使其运动并成长……我也希望这发生在创作的整个过程，那样的话，当一个阶段的雕塑完成之后，另一阶段的创作也开始了，所有围绕着我的东西都在不断成长。这就是我的工作状态”。
　　克拉格对材料的运用非常广泛。除了使用废弃物、塑料等，他也使用陶瓷、石膏、木材、钢铁、玻璃、聚氨酯、石头、铜、橡胶、水泥及各种新型材料进行创作。如《分泌物》这件作品，表面被成千上万个骰子覆盖。骰子通常意味着一种偶然和机缘，这引导我们进入了对生命和生存本身的偶然性、秩序感的深入思考。材质转换也是克拉格经常使用的策略。《数码皮肤》是克拉格用计算机技术协助创作出来的第一件作品，表面覆满了二进制数字1和0，如同用印上花纹的橡胶轮胎表皮制作而成，但这件作品是铸铜的。事实上，关于克拉格的中文报道和评论无例外地赞扬了他对材料的精妙利用。当代社会的物质环境给了他丰富的人造材料来源，引入了他所关注的主题，最终成就他迄今为止的作品风格。正如他自己所阐述：“切割材料，使其转变，一次次改变它的轮廓、外表与体量。看到这些累积的改变不断将个体带离出发点，穿越各种变化的通道——在此，我们可以认识到这种变化不仅仅关于材料。做雕塑不仅需要对材料的形式和意义进行改变，对于自身所视之物的情感和想法都相应在改变。艺术家将材料作为自我的延伸，进入与材料的对话之中，试图发現或创造一些新的东西，那就是‘诗意’。有些人还在进行新的探索，另一些人可能找到了他们向往的东西”。
　　作为一位负责任的艺术家，克拉格强调，他的雕塑都是自己亲自动手制作，并非由工厂代劳。他将由别人制作的作品比作从未见过的亲戚。另外，他也非常反对艺术创作中的商业倾向和政治立场，而期望以艺术创造一个更为美好的世界。他在《切割材料(Cutting up Material)》一文的结尾中提到：“尽管，要求艺术家这么一群松散的各有主义和倾向的个体在解决复杂的現实问题时扮演重要角色，似乎寄予太多期望了，但我相信，艺术家的全力以赴和聪敏，能够促使他们进入到自我与材料的对话中，赋予材料和生活意义，他们能够也一直这么做着，创造有价值的贡献。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不能将‘未来是什么样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仅仅交由商人和政客来完成。”
　　在由托尼?克拉格主持兴建的伍珀塔尔雕塑公园里，他的雕塑正立在树林里。它们似乎听到了他内心真诚的愿望，似乎迎风摇曳，汩汩地滋长着生命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