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严] 尊严是什么

　　①母亲这次病得很重，她把我和妹妹叫到跟前，断断续续地说：“妮，我告诉你们，你们的爹没死，他还活着。”　　②我和妹妹都以为母亲在说胡话。　　③父亲解放前就死在战场上，解放后上级追认他为烈士。曾听奶奶和母亲说过，我记忆里有点印象。有一天，家里收到一封信，信上说：“我是鲁国仁的战友，他在战场上牺牲了，请允许我叫你们一声‘爹、娘’。你们放心，从今以后，有我吃的就不会让你们饿着。嫂子带一对儿女不容易，等孩子大点儿了，你就再向前走一步吧，相信国仁大哥也能理解你。”从那以后，父亲的那个战友经常向家里汇钱寄粮票，也经常写信来。
　　④有一年夏天，父亲的那个战友写信来说，他要来看看爹和娘。
　　⑤在一个傍晚，那个人来了，是搭村里送公粮的驴车来的。他几乎是被宋三抱进家里的，昏暗的灯光下，他被宋三放在了凳子上。他的一条腿没了，双手没了，两只胳膊剩了半截，头上没有一根头发，五官全都移了位，头上、脸上全是疤痕，下嘴唇好像没了，说话含糊不清。他从凳子上移下来，给爷爷奶奶跪下，哭着说：“爹、娘，我代国仁来看你们。”爷爷奶奶忙上前扶起那人。爷爷奶奶和母亲都哭得像泪人似的。
　　⑥奶奶和母亲做了丰盛的晚饭。爷爷一边和那人吃饭，一边打听与父亲有关的事情。
　　⑦母亲回屋后盖上被子大哭了一场。我想，看到父亲的战友，她可能想起了父亲。
　　⑧第二天早上，那个人在院子里用他的半截胳膊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对我说：“一贤，你爹活着时经常和我提起你，他打心里喜欢你。他是英雄，他死得值。你要好好学习，要代替你爹孝敬爷爷奶奶。你娘拉扯你和妹妹不容易，要听你娘的话，不惹她生气，多替她干活。家里有困难，我会按时寄钱来的。”
　　⑨许多乡亲们都来看他，他的眼神好像一次也不敢和爷爷奶奶以及母亲对上。中午吃饭时，他提出要走，爷爷奶奶让他多住几天，他说：“我还要回河北自己的老家去看看。”
　　{10}爷爷问他：“你家里都还有什么人？”
　　{11}他说：“和你们家一样，有爹娘，还有媳妇和一对儿女。”
　　{12}爷爷又问：“你爹多大岁数啦？”
　　{13}他想了想说：“和您年龄差不多。”
　　{14}“儿子多大了？”
　　{15}“和一贤差不多。”
　　{16}爷爷奶奶和母亲的目光都有些异样。
　　{17}临别时，爷爷声音沉重地说：“孩子，你不要走了，行不行？”
　　{18}奶奶说：“我侍候你一辈子。”
　　{19}母亲抹着眼泪说：“你就听老人的话，别走了。我侍候你，你看这俩孩子多可怜。”
　　{20}那人思考了许久，流着泪说：“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可我必须回部队。部队休养院的条件很好，你们不用挂念我。你们放心，我走后会按时寄钱回来贴补家用。”
　　{21}爷爷说：“你要真走，今后钱不用寄了。我们家有政府照顾，挺好的。你不用再挂念我们了，你自己多保重吧。”
　　{22}爷爷叹着气去找队长，让队里的驴车送他一程。
　　{23}那人走时又给爷爷奶奶跪了下来，沙哑着嗓子说：“爹、娘，你们多保重吧，儿子不能留在跟前侍候你们了。”他转身对母亲叩头，说：“嫂子，你拉扯两个孩子不容易，我代国仁大哥谢谢你了。”
　　{24}爷爷和母亲一起架起了他。
　　{25}那人说话算数，以后的日子，每两个月汇一次钱来，但汇款单上从没留过地址。
　　{26}母亲临终时说：“我后悔呀，真是后悔，当时没有把他留下来。当时你爷爷奶奶和我都看出来了，那个自称是你爹战友的人，就是你们的亲爹！”
　　（选自《短小说》2012年第3期，序号为笔者所加）
　　
　　[阅读思考]
　　1. 言行是内心世界的流露，请从第10段至第20段的语言描写中探究父亲的心理和情感。
　　
　　2. 探究小说中父亲的形象。
　　
　　[参考答案]
　　1. “那人”在与爷爷的对话中，透露出家里的人口与“我”家一样，其父亲与爷爷、其儿子与“我”的年龄相仿。从这些回答中可以推知，“那人”似乎暗示了些什么，但是同时又在隐瞒些什么，有种想要相认的渴望，又有种对于相认的忐忑。其内心是不忍的，是煎熬的，是痛苦的。
　　2. 父亲是一个在战场上身受重伤，被救治后面目全非，身体残疾，不忍与亲人相认，怕拖累家人的“烈士”，也是一个甘于为国奉献、勇敢、坚强、孝顺、有责任感、有尊严的军人。父亲不忍成为家人的负担，隐忍着对父母、对妻儿的牵挂与思念，选择有尊严地离开。
　　[写作借鉴]
　　生动传神的细节描写，层层铺开，推动了小说的情节发展。小说温暖感人，父亲的形象深入人心。父亲的坚强、隐忍，家人的理解、尊重，深深地感染着读者。
　　小说采取倒叙的手法，从父亲战场牺牲，到“战友”来信来访，每一处情节的设置，每一处细节的描写，都巧妙地为后文埋下了伏笔。
　　作者充分发挥了人物语言、神态描写的作用。“等孩子大点儿了，你就再向前走一步吧”——这似丈夫临终前为妻子将来打算的话语，“和你们家一样，有爹娘，还有媳妇和一对儿女”“和您年龄差不多”——这有进有退的巧合，“他的眼神好像一次也不敢和爷爷奶奶以及母亲对上”——这想要相认却不忍相认的煎熬，深深牵动着读者的心，结局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父亲的“战友”给爷爷奶奶磕头，在院子里费力地用还剩半截的胳膊抚摸我的头，母亲回屋里盖上被子大哭，爷爷奶奶的挽留，临走时他的不舍和坚决……这一系列的细节描写，无一不深深触动着读者的心灵。他为什么不能留下，为什么时时寄钱过来……多少个为什么在我们的脑海中浮现，无需回答，答案已摆在我们心中。
　　（作者系湖北省孝感高中教师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