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居住的地方 [茨中众神相聚的地方]

　　在梅里雪山脚下，澜沧江大峡谷中，有一条连接西藏与云南的古老的茶马古道。几百年前，源于西藏的藏传佛教文化借助这条古道传入云南的藏区后，梅里雪山便成了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藏族同胞终生守望的神山。一百多年前，在西藏地区传教受到挫折、被驱逐出境的西方传教士们，带着圣经和葡萄籽，沿着横断山中的这条古道顺江而下，历尽艰辛来到云南。于是，两种宗教在澜沧江畔、梅里雪山脚下的藏区不期而遇。多年来，信仰不同的村民们，共享着这片美丽的家园，也共饮着甘醇的葡萄酒。
　　澜沧江峡谷的经幡与十字架
　　为了采访、拍摄相关的文化专题，十余年来，我先后七次到访茨中。
　　每天清晨，当初升的太阳将温暖的光束洒落在屋顶上，村中信仰藏传佛教的人家都要进行一项古老的仪式——煨桑。男主人来到屋顶上，将松树叶、藏香点燃后塞进祭坛，当缕缕青烟飘逸起来时，在上面洒落几滴清水，双手合十，遥望着远方的梅里雪山，嘴里喃喃念起经文。同一时刻，在村中信仰天主教的人家，男女主人也双手合十，面对着圣母玛丽亚的神像进行祈祷。自天主教在一百多年前传入这个藏族小村庄以来，人们就这样用各自不同的方式迎接着新一天的到来。
　　传奇教堂
　　茨中村，位于云南德钦县南部的燕门乡。2000年2月，我第—次到澜沧江梅里大峡谷深处采风，当时就被这个背依梅里雪山和碧罗雪山的藏族村子美丽的景色和独特的人文迷住了。—条小溪从雪山上奔流而下，穿过村子汇入了奔腾不息的澜沧江；村边小桥流水，村中绿树簇簇、炊烟袅袅；在村子的中心地带，肃立着—座古老的中西式合璧的建筑，这就是有着各种神奇传说的茨中教堂，始建于1905年。
　　茨中教堂面临澜沧江，由门庭、院落、生活房、礼拜堂、花园、葡萄园等组成。教堂主体建筑呈十字架形状，为哥特式建筑风格，钟楼的顶部却是用玻璃瓦覆盖的中式飞像瓦顶。登上钟楼，茨中村和澜沧江两岸的秀丽风光尽收眼底。教堂的最后一道拱形门上装饰有拉丁文、藏文和陈巴文，这些文字的意思是：欢迎劳累了—天的人进来。
　　我在茨中村认识的第一个村民叫吴公底，今年已经60多岁，在当地可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他出生在—个六代人都信仰天主教的藏族家庭，出生的第八天就接受了罗维神父的洗礼，同时有了一个教名——奥斯汀。吴公底不但是茨中教堂的管委会主任，还会用古老的法国传统手工酿酒技艺酿造千红葡萄酒——1997年8月，吴公底在茨中教堂当过修女的小姨妈德利撒，将这一套源自法国传教士的酿酒技术传授给了他，此后他又传授给了其他村民。
　　这天早上，我跟随吴公底去茨＆占丰寸山后的墓地，看望在1905年教案中被杀害的外国传教士，为他们在天堂里的灵魂祈祷。
　　沿澜沧江西岸走了半个多小时，便来到了茨姑村。离开土路，爬上一座一百多米高的山坡，在一块平地上，有三座带十字架标志的墓穴，其中两座埋葬着普德元、余伯南两个外国神父，还有一座是当时的教堂管家一当地人梁长寿和他两个儿子的合葬墓。这些墓原来位于被焚毁的敦堂后面，“**”期间被拆毁，石头也被村民那用修了梯田。1981年遗骨被移到此处，原墓地的石头直到2000年才陆续找回。看着这三座饱经沧桑的墓穴，听着吴公底的讲述，我仿佛又看到了一百多年前发生的那场血与火的事件：
　　1846年开始，罗马教皇额我略十六世就专门设置了西藏教区，为的是要将上帝的福音传到西藏那块神秘的雪域高原。第一批传教士远渡重洋、翻山越岭来到西藏进行传教，遭遇失败后，便沿澜沧江而下，寻找合适的传教点。其中，法国传教士顾德尔来到了海拔近4000米的德钦县，他先在距离茨中时15公里的茨姑村修建了教堂，并开办了茨姑教堂小学，后来又在德钦县的县城所在地——升平镇建起了阿墩子天主教堂。
　　天主教的传入，侵犯了当地喇嘛教的利益。要让祖祖辈辈都虔诚信仰藏传佛教的藏民改信天主教，这极大地伤害了宗教领袖们的民族和宗教情感。于是当地陆续爆发了反洋教的活动。清光绪十八年(1892年)，德钦县发生第—次排洋教风潮。因为清政府对当地藏民进行残酷镇压，烧毁了德钦林寺，激起了藏族僧俗的愤怒，终于在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爆发了反洋教事件。
　　当年，为了追杀由阿墩子天主教堂逃往茨姑教堂的余伯南、普德元两个法国传教士，当地僧俗沿澜沧江南下来到茨姑村，烧毁了茨姑教堂，杀害了余伯南神父、管家梁长寿和他两个幼小的儿子，普德元神父躲藏在高山上一个傈傈族村子里，没有被拢到。南路卡土司传下令来，如果有人报告普德元冲父藏身的地方，给予重赏；知倩衬艮，要杀全家。由于—个村民的举报，南路卡土司带领家丁将普德元神父抓获，带往澜沧江边砍头。途中，南路卡土司的—个朋友看到普德元神父由于出逃匆忙，没有穿鞋子，光着脚走在破啐的石子路上，痛苦不堪，便走到他面前说：“我来背你走吧。”说着弯腰背起普德元神父，向江边走去。普德元神父感谢地说：“你今天帮助了我，说明你是一个好人。好人将来的灵魂会进入天堂。”到了江边，普德元神父对南路卡土司说：“我有—个要求。让我在临死之前读一读圣经吧。”土司答应了，普德元神父从怀里拿出圣经，面对澜沧江高声读了起来，每读完一篇，便将其撕下抛入江中。读完全部圣经，将最后一页经书抛入江中后，他转过身来平静地对刽子手说：“你杀吧，我的圣经已经念完了!”神父视死如归的气势使刽子手受到了震摄，谁也举不起刀来。土司勃然大怒，举起手中锋利的大刀，一刀砍下了普德元神父的头颅。回到县城后，普德元神父的头颅被悬挂在—个门楼上示众。夜幕降临时，茨姑村的几个教友趁南路卡土司和手下狂欢、庆贺的时候，爬上门楼将普德元神父的头颅偷了下来，装在篮子里，连夜返回，将头颅与遗体一起埋葬。
　　茨姑教堂被烧毁的那天，贡山天主教堂的任安木神父到茨姑教会办事，刚翻过碧罗雪山，就看到茨姑教堂火光冲天，知道事情不妙，马上返回贡山，以教会的名义到昆明告状。法国领事要求清政府赔偿损失，清政府被迫让步，强令德钦各大寺院及民众罚银上万两，并指地为界，用茨中村十分之一的土地重建教堂。1905年，由彭门带(音)神父负责设计，开始在茨中村重建天主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