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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板桥无故事:杉板桥地铁站

发布时间:2019-04-03 05:43:08 影响了:

  提起成都,我首先想起的是杉板桥。一般说普通话的会把“杉”发音为“山”,但是在成都这个地名要读成“沙板桥”。顾名思义,那里应该曾有座用杉木板搭成的桥。  有人可能会发问了:你在不止一篇文章里说,你出生在成都的育婴堂街,育婴堂就是养生堂,这甚至是你从秦可卿入手,揭秘《红楼梦》的一个私密的心理契机。按说一提起成都,应该首先想起育婴堂街才对哇?那我就要告诉你,母亲在那育婴堂街生下我不久,就把我和兄姊带回安岳县老家躲日本飞机轰炸去了,从此再没到育婴堂街居住过,因此,关于育婴堂街,在我的生命记忆库里,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影像,那只不过是个神秘的概念罢了。2006年我六十四岁时才找到育婴堂街,街名依旧,却完全没有半个世纪前的任何遗痕,怀旧的思绪,也就无可依托。
  成都有杜甫草堂,有武侯祠、望江楼、青羊宫……那些空间风景美丽,生发出无数的故事,杉板桥是否风光旖旎,有美丽的传说呢?我四十年前第一次去那里,到前三年去那里,那个空间变化很大,从狭窄的小马路,开拓成了六车道的宽马路,但是,从来不是成都的观光区。我甚至跟当地的老居民打听过,有没有什么著名的历史事件发生在那里,有没有什么比如说追求自由恋爱婚姻的凄美悲剧,或者月夜书生遇到白发长髯的仙人传授秘籍,又或者狐仙狼魅千奇百怪的喜剧、闹剧以杉板桥为背景被世代口头传授过,他们都摇头。
  成都东郊的杉板桥,是个没有故事的地方。
  然而于我,杉板桥是个亲切的空间。我的二哥二嫂一家,在那里居住逾半个世纪。二哥,在我们家族天伦里,是个枢纽性人物。
  我1993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四牌楼》,其写作过程,与钻研《红楼梦》而且开始发表研红文字,是同步进行的。向曹雪芹“偷艺”,我的《四牌楼》,也采取了“真事隐,假语存”的手法,书里的蒋氏家族,出场的诸多人物,大体与我们刘氏家族对应,之所以化刘为蒋,是因为我祖母一系姓蒋,这样地“隐真托假”,心理上觉得不算“离谱”。读过《四牌楼》的一些朋友,乃至我不认识,只是从网上见到反应的读者,多有对其中一些人物留有印象,发出议论的,如定居美国的李黎,她也是小说家,前些时还跟我说,从她家书架上取下《四牌楼》,重读其中那段情节:书里的蒋家父母“**”中被抄家,其女儿保存在父母家中的青春期日记也被抄走,那有着许多青春爱情隐私的文字,竟被抄家的“造反派”逐句检索,看其中是否有“反动言论”。后来“**”结束,落实政策,将那日记发还,那日记主人,被书中“我”称为“阿姐”的,发出凄厉的惨笑……这让李黎感到极为震撼。书中“阿姐”有惊心动魄的故事,“小哥”也有,他那大学时一起登台唱京剧的好友,“**”中不堪凌辱,最后在武汉长江大桥跳江,“小哥”悲痛欲绝……有网友称读了那一段“心潮难平”。书中“我”和那“蓝夜叉”的故事,被法国汉学家戴鹤白选出译成了法文,出了单行本,也是很富故事性的。但书里所写的“二哥”,艺术形象相比较却是苍白的,无故事,太平淡,而这个书里角色的原型,就是我家实际存在的二哥。
  二哥无故事。
  难道,文字,只是用来铺陈故事的吗?难道,阅读,只是为了获得跌宕起伏的情节快感吗?在《你在东四第几条?》那篇里,我讲述了一个人一个家族的带有传奇性的经历,那么,在这篇里,我要写的不是悬念,不是奇突,而是那些至今温暖着我的生命的普通与平淡,那一种琐屑而重复着的生存常态,那是最值得珍惜,最应该延续的啊!
  我马上忍不住要写出水豆豉的气息。许多人熟悉那种黑色的完全固态的豆豉,而不知道什么是水豆豉。那是成都人喜欢的一种食品,它是金黄色的,以黄豆为原料煮透发酵制成,成品的水豆豉大都已裂分为单瓣,在滑润的浆液里,伴随着比豆豉瓣小许多的辣椒片、蒜渣,发散出一种特殊的味道。热带水果里不是有榴莲吗?有人形容它闻起来是臭的,吃起来却香甜无比,那么我要说,水豆豉的气息有人会觉得不雅,但若喂一勺到他嘴里,多半在咀嚼吞咽后,要求再多吃几勺。水豆豉在我的童年时代,母亲制作出一大罐,我们会当作类似果酱一样的零食吃,当然,用水豆豉拌米饭、佐面条,也很合适,有时候就不必再准备别的菜下饭了。
  1971年暑假,我和怀孕的妻子,很艰难地从北京来到成都,为的是再从成都,去往安岳县看望被遣散到那里的父母。二哥家是我们在成都的唯一落脚点。二哥二嫂在1968年结婚,二嫂所在的抗菌素工业研究所早在1965年就从上海迁到了成都,选址就在杉板桥。二哥原在北京轻工业设计院,为了避免两地分居,就调到成都进入二嫂他们那个所工作,开始连独立的宿舍都没有,后来终于分到了简易楼里一个小小的单元,他们就在那里生儿育女。记得那宿舍虽然属于杉板桥地区,却还有一个更小的地名,是麻石桥。印象里1971年的时候,那里确乎有条小河,河上确实有用麻石,即粗糙的石料,铺砌的简易的桥梁,也问过,更没有故事,那河下的水,蜿蜒地流淌,再往东,就是杉板桥,再往下游,可能就是跳蹬河,最后是否流进了锦江?锦江就有故事了,至少锦江饭店有故事,但那就跟我要回忆的空间没有关系了。
  1971年暑假的成都行,说实在的,在二哥二嫂他们那个小小的空间以外,感受到的只是混乱、惊恐、闷热、不便,但是,当我们从破旧阴暗的火车站,转乘几趟拥挤不堪的公共汽车,终于找到杉板桥街口的麻石桥,进入他们居住的宿舍区时,心里不那么发紧了,记得当时街边栽种着梧桐树,路边有泛着腐臭气息的小水沟,沿着沟边匍匐着妻子不认得,而我能在昏暗的光线下辨认出是藤藤菜(现在多称为空心菜),那应该是当地农民种的。我们按着楼号门牌,找到了二哥家,二哥把我们迎进屋,立即就有水豆豉的气息袭来,对我来说,无比亲切,对我妻子来说,后来她跟我坦白,颇感刺鼻。那时供电不足,电压不稳定,有时还会停电,二哥他们屋里光线很晦暗,但是跟着就响起二嫂亲热的招呼声,她从厨房捧出一大钵水豆豉,说是专为我们制作的,自家还没有吃,先让我们尝新。那时他们的女儿才三岁,儿子则刚满百日不久,还在襁褓里不时啼哭。他们当时那个红砖砌的简易楼,显得单薄、粗糙,但是分给他们的毕竟有两个居室,有自己的厨房和厕所,我们在那里安顿下来,觉得不啻是一种享受。也确实是享受,伴随着水豆豉刺激起的食欲,我连吃两碗饭,妻子也很快接受了那闻起来怪怪的成都食品。而水豆豉里所包含的,是浓酽的亲情。正是这种亲情,支撑着我们这个家族的成员,穿越了那些充满狂热、躁动、仇恨、暴力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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