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瓦格博大转经] 卡瓦格博外转

　　说拉垭口风雪交加，五色经幡在风雪中猎猎飞舞。我把身体重心整个支在登山杖上，想要稳住发抖的双腿。不远处，被拴在马尾巴上拖上山的阿非又开始吐了，只是这回，他的胃早已吐空，只能干呕。我眯起眼睛想要观望一下来时的道路，风雪中什么也看不见。这是卡瓦格博大转经路的第七天中午，从说拉垭口下到梅里水，大转经路线就算结束。我扯开手套，解下系在腕上的佛珠放在经幡下的石头上——这是在永久村口的小卖铺里买的，是时候献给神山了。
　　每天奔走在城市钢筋混凝土森林中，闲下来的时候，我总是饥渴地搜罗着关于户外旅行、关于大自然的一切。2003年，一篇小文章讲述了关于香格里拉羊年大转经的故事，这篇文章和一张卡瓦格博的照片在我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之后的8年，我断断续续走了很多地方，看过不少大好河山，但梅里雪山外转经路线仍然在心底深处召唤着我。2011年，我终于召集到几位志同道合的同伴，走上了梅里雪山外转经之路。
　　上路之前的准备颇费了一番功夫。出发前一个月，每个队员都被要求进行强化训练，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梅里雪山外转经路线强度极大，且地理环境极为特殊，过去的几年，由于准备不充分而在路上遇难的旅行者并不鲜见。除了基本的户外活动技巧，最大的挑战就是体能。最终，我们在9月抵达了香格里拉，初秋的原野里，狼毒正被秋色染成一片鲜红。
　　从香格里拉县城出发前往德钦县城，一路都是铺设得很好的柏油路。路的两旁是草原，偶尔有一户藏族人家。早秋时节，牧草仍然绿着，点缀着一簇簇火红的狼毒花。客车艰难地翻过白马雪山，就到了德钦县城。在德钦储备好徒步转经需要的干粮，我们继续向飞来寺进发。
　　飞来寺确有其寺，但如今更多是代表着一个村落的名字，这里是滇藏运输线的补给站，同时，因为直面梅里雪山十三峰的地理位置，一直是藏民祭拜卡瓦格博的神圣地标。我们每人手持一束青柏，顺时针绕白塔一周，然后让柏枝在白塔里燃起，浓浓的青烟仿佛都向卡瓦格博吹去。祭完白塔，我们向卡瓦格博磕了个长头，缠绕着卡瓦格博的云雾渐渐散开，洁白雄伟的主峰仿佛是庄严的神像，在云端显露出身形。
　　在永久村和马锅头力争大哥汇合，一共是／　　被赞颂的道路
　　1268年的一天，卡瓦格博雪山脚下，一位六十余岁的老人身穿喇嘛僧袍，在崎岖山路上顶风冒雪艰难前行，在他背后的简单包裹中，小心地保存着一顶做工精巧的金边黑帽。
　　老人名叫噶玛拔希，是当时藏传佛教噶玛噶举派的领袖，也是《绒赞山神卡瓦格博颂》的作者。
　　颂词开头的“察瓦岗”，在藏族古代地理中指澜沧江与怒江间的滇藏交界地区，包括西藏察隅、左贡以及云南德钦等一大片区域。“厄旺”是佛经中“空性真如”的藏语音译。“绒赞卡瓦格博”在当地藏族传统中，既指梅里雪山的主峰，也是对其周围群峰的合称，其中，“绒”意为河谷；“赞”指藏族神话的赞神，多住在山上，后成为山神的代称；“卡瓦格博”意为白色雪山。
　　在噶玛拔希到来之前，自古老的苯教时代起，卡瓦博格已经是察瓦岗地区有一定名气的神山了。相传，卡瓦格博原是藏族本土宗教苯教中的煞神，性情极为凶悍暴烈，后来被藏传佛教祖师莲花生大师收伏并皈依佛法，从此成为藏传佛教的世间护法神，守护着这方佛教净土，眷顾着这方土地上一切生灵的幸福和安宁，其供位仅次于佛和菩萨。在藏族史诗《格萨尔王传》中，卡瓦格博则成为无敌雄狮大王格萨尔帐下的神将，征战四方后被派在澜沧江河谷镇守。
　　噶玛拔希完成了艰辛的卡瓦格博转山之路。他走的转经路线，大致是由现在澜沧江畔的羊咱村开始，过多亚拉垭口、永希通，翻过多格拉卡等山口，到达西藏的左贡和察隅，随后在怒江流域翻越数座大山垭口，经说拉山口返回云南，再由梅里水沿澜沧江回到梅里雪山脚下。沿途要翻过七座高山，跨越澜沧江、怒江两条大江以及察隅河，全程超过二百公里，有多处坎坷与美景共存的无人区。随着转经之路的深入，缅茨姆、加瓦仁安、卡瓦让达等雪峰不再遥远，“冰川、峡谷、森林、草甸、湖泊、清泉一一从云中秘境呈现，刺破苍天的雪山上旗云飞荡，太阳下清凉的溪流泛出神光，空中仿佛度母金刚在飞行护佑，浊世之人身处其中，既重生了心灵，也洗净了烦恼”——描绘这幅画卷并传诵后世的《绒赞山神卡瓦格博颂》，便是拔希当时的感念之作。
　　如今卡瓦格博的转经略线分为内转和外转。卡瓦格博的朝山《指南经》规定了内外转经的路线，并对沿途景物皆依佛法作出指引与解说。《指南经》分为两部：—部为《外圣地广志》，指明了外转路线的种种殊胜；按此线路朝山，需顺时针绕整座梅里雪山一圈，路途总长约250公里，需8至16天时间。此线路藏语称为“叫古”，即外转或大转，路经云南德钦、西藏左贡与察隅三县；若从德钦出发，顺时针依次经过查里桶(南大门)、多克拉(西藏)、察瓦龙(西藏)、说拉(西藏)、梅里水(北大门)、溜简江、明永、西当等地。另一部为《内圣地广志》，指明内转线路上的各种圣迹，路途总长约100公里，需4至6天时间。此线路藏语称为“农古”，即内转或小转。内转有固定的路线：白转经堂－德钦县城－飞来寺－永宗－西当－雨崩神瀑－明永－莲花寺－德钦县城。此外，内转还需遵循一定的次序：必须先由白转经堂(又名曲登格)开始，请求卡瓦格博的庇佑与赐福；然后从飞来寺一直下到澜沧江边的永宗村，叩拜那里的石锁，获得了朝觐神山的钥匙；然后翻越海拔4000米的南争拉山来到雨崩神瀑，沐浴神瀑的圣水；再从神瀑回到西当，前往明永朝觐分别供奉卡瓦格博和莲花生的太子庙与莲花寺；最后才由明永回到德钦。
　　无人区的酥油茶
　　出发前，在马锅头力争大哥家修整的那一晚，他和我们讲着关于卡瓦格博的故事，羞涩地笑着，晶亮的眼睛满含着虔诚的向往。和当地的每个藏民一样，力争大哥单纯而善良，虽然他并不明白我们这些与他不同信仰、不同民族的人，为什么千里迢迢到这里，费时费力地走这条转经路，但他并不会因此而排斥和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