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故事及其他] 小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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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故事及其他

作者：叶延滨

来源：《新一代·上半月》2012年第12期

最近，回忆起插队生活，我想起两个神医的故事。

头一个“神医”叫曹明。当年在我插队的曹坪村，他远近闻名。曹明在部队里当过卫生员，从陕北入伍南下进了四川，再到了大凉山一个劳改农场当医生。后来听说“犯了错误”，丢掉了公职回乡务农。他在公家队伍里混了一圈，带回四川漂亮媳妇叫陈淑兰，还带了一个医生的头衔。缺医少药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陕北农村，曹明成了这一道沟里几个村共同的“宝贝”。一般的头疼脑热，各村“赤脚医生”用一根银针一把草药能对付过去，但遇到赤脚医生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病家就会牵着毛驴来请曹明出诊。见到曹明骑着小毛驴出了村，大家会跟陈淑兰嫂子开玩笑：“明哥又到哪家吃好饭食？”“又去摸谁家小媳妇肚皮了？”曹明出诊的规矩远近皆知，一是不收挂号费，只管一顿好饭食；二是“包看治病”，先不收医药费，说好价钱，病医好才付钱，治不好则一分不取。这规矩让曹明在此地获得了好口碑。虽不是包治百病的“神医”，但绝不骗人钱财，所以人人都说曹明“到底是部队培养的好医生”。

第二个“神医”是个知识青年，延川县的孙立哲。他比曹明的名气大——我们插队那时候，说起孙立哲，老百姓称为“华陀再世”。关于他的典型医案之一，是说有位患宫外孕的妇女大出血，送到孙立哲医生窑洞时，命悬一线，危在旦夕。孙立哲没有手术室无影灯，也没有动手术救命必备的血浆。说时迟，那时快，大锅开水煮刀剪和纱布，然后，一刀下去，用盆子接着产妇大出血流出的血水，再用纱布过滤，装进瓶里，又输进产妇的血管……就这样，产妇得救了。

这两个“神医”故事，都是我插队时所见所闻。现在细想起来，他们成“神”是有道理的。曹明这个部队的卫生员，最多只有中专卫校的医学知识，在外从事十多年的医务工作，却让他多了不少经验和见识。曹明骑驴出诊“屡战屡胜”的秘诀就是：治好才收钱。那时候药品种类少，药价也便宜，消炎用的最贵的药就是盘尼西林（青霉素），也才一元左右。经验丰富的曹明见到病人，一看治不好，开点安慰药再撤人，没收钱，即使有了三长两短，病家也找不着曹明麻烦。能治好的病，曹明开的也是常用药，花不了多少钱，对了症，见了效，病家也就不计较百把块钱的花销了。在缺医少药的时代，老百姓心里没底，治不好病怪自己命不好，治好了病是医生的技术高。孙立哲的神话，其实也要依赖老百姓这个心理底线，“死马当做活马医”，万一出了事也怪不得医生，治好了，医生就是“神医华陀”转世！

几千年缺医少药的中国为什么有那么多“华陀”的神医传说，道理简单，老百姓对疾病心理期望低——治不好是正常的，治好了才是神奇的。早些年，各种诊所和药铺里，都可以见到各式各样表达感谢和称赞医生医术高超的锦旗，表达的其实也就是缺医少药时代的社会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