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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债]吐槽耳元的还债

发布时间:2019-06-16 04:09:19 影响了:

  一  牛二亮临死前还一直在念叨,当然,他是对他的儿子念叨的:孩子,你得替我还上那笔债,不然,我在地下也不会心安的。你想人家都说那样话了,我牛二亮是那种人吗?我牛二亮是那种赖人钱的孬人吗?他儿子牛鹏抹了一把泪,爹您就放心吧,说什么我也会给您还上他的债,您放心吧,我一定!牛二亮的眼睛里仿佛枯井似的,这会儿冒出一丝湿润,他的眼珠子转了一转,还想交待些什么,可是喉咙口里堵着一口浓痰,一下子也喘不上气来。他只能拿手比划着,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那会儿,牛鹏没有哭,家里没有人哭,大伙如释重负般,只有牛二亮的媳妇嗷唠一声,像摔碎了一只暖壶一样,那哭声和泪水哗地进溅出来,整个屋里顿时愁云惨淡了起来。牛鹏和他妹妹抱成一团,安慰着母亲翠云,可是,翠云的哭声已经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了。兄妹俩也哭将起来,牛二亮的嘴角似乎带着一些微笑,他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屋里的其他人忙碌着给牛二亮洗身子换寿衣,抬棺材板子,准备给他收殓入棺。不过,离天光还有一些时辰,几个人在咕叨着,牛鹏蹲在火盆前给父亲烧起了纸,那纸一圈儿一圈儿地燃,一圈儿一圈儿地灭,那火烬还一闪一闪的,像是父亲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父亲肯定还有没说完的话。牛鹏想到这,鼻子一酸,哇地一声,他也嚎了起来。牛鹏的心情仿佛那火盆里的纸一样,让火嚓地燃着了。
  牛新是牛二亮的堂叔,说是叔,却比牛二亮还小,小二十来岁,几乎比牛鹏大不了几岁。牛鹏得叫他大爷,可不是么,牛新也确实够得上大爷了,人家有钱嘛,有钱就是大爷,这年头,都这么认为。可是牛新是牛鹏的名副其实的大爷,不管他有钱没钱,牛鹏都得这么叫他。“大爷,俺爹欠您的钱我会还上的,他走前交待我了。”牛新是过来看看这个穷亲戚的,顺便也看看这个穷侄子最后的时刻,按他的脾气,他是不屑于来的,在这节骨眼来,人家会怎么想?你不是来讨债的吗?人家都快死了,你好意思开这口?旁人会怎么看你牛新?牛新不管那么多了,他就想让牛二亮一家记住,牛二亮死没死他不管,那债是不能死的。当然,牛新还是要表示表示一下的,别说是亲戚,就是街坊邻居,也是要来看一看的。牛新穿着一套崭新的蓝灰色毛呢大衣,背着手就走进牛二亮的院门,那院门矮了点窄了点,几乎就擦着了牛新肥硕的腰身肩膀。牛新下意识地掸了掸肩膀和腰身的部位,他咳嗽了一声,屋里的人正忙碌着,几乎没注意到他进院子来了。牛鹏抬头,和他的目光撞了个满怀,“大爷您来了。”牛新说:“咋一转眼就不行了呢?”他的意思是没想到牛二亮这么快就不行了,按说,那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不就是喘嘛,气喘短促也会要命吗?牛鹏的头低了下来,他的表情很凝重。牛新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吧,老爷子一辈子不容易,这会儿真该休息了。牛二亮是他小辈,他这么说,显然是放低了姿态。牛鹏想找个碗倒水给他,可是,家里这忙得不可开交,暖壶竟然是空的。牛新摆摆手说,甭忙活了,你先将你爹下葬了,改天我再来跟你商量事儿。牛新一进屋,屋里的人很显然都厌恶地背过身去,没有人搭理他,弄得他一脸尴尬。牛二亮的媳妇翠云沉着脸,她本来是哭着的,现在不哭了,脸上还挂着泪花。她不能不搭理人家,怎么说人家来奔丧,也得招呼招呼。“他叔,二亮这钱……”她还想说,牛新摆摆手说,别说这个,快将二亮入了土,二亮这辈子真是不容易!牛新说这话,语气颇为沉重,带着些明显的伤感。这个堂侄也不过比自己大二十来岁,这就入了土成了故人了,唉。牛新的心里一颤,他也不知道为啥会这么一颤。
  牛二亮下葬后的第三天,牛鹏就去找牛新了,手里攥着那一沓欠条。他去找牛新,是想说他想下矿去干活,矿上的本地人不多,矿下的本地人就没有,牛鹏是头一个想下矿的本地人,过去是他爹牛二亮,现在是他。牛鹏想,父亲是身体坏了,才会拉下这一屁股债的,要是他,身体倍儿壮的,哪会有这等事情?人家外地民工,几年下来,也能挣个十万八万的回家。父亲下井,那样的身体能够下井,是人家牛新看在亲戚的份上照顾的,要不,谁要个病号给自己干活呢?牛新看了看牛鹏手里的欠条,他歪着嘴,扭过脸去看牛鹏,沉吟了半晌说,行,看你这么执着地要还债,我能不答应你吗?其实,你爹刚刚过去,就不用这么着急啊,你着什么急呢?牛鹏说我着什么急呢?我能不着急么?那每张欠条上都注明了还款日期,有些欠条都拖了好几年了,父亲不是着急才去世的嘛,人一着急,就容易犯病,犯病了再加上着急,就容易加重了病情。谁愿意欠着一屁股债过日子啊?牛鹏说那就明天下井?牛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你,跟你爹一个急性子。明天就想下井干什么?不等过完年再下井?牛鹏说不等,明天就下井。牛新说那行,条子还放你那儿,等什么时候结了,就划上一张,撕了那些纸吧。牛鹏点头,就依了您的话吧。
  二
  牛家湾的山都是这么个样子——草木稀疏,岩石嶙峋,像一个裸露着瘦骨胸脯的老人,那种灰色的、暗淡的、无可奈何的情绪始终像一个诅咒一样萦绕着牛家湾,这个村庄和许许多多的普通的村庄一样,只是它多了些莫名的忧伤。十多年前,牛家湾的人还像他们的祖先一样,老老实实地耕耘着那极度贫瘠的土地。而头脑稍为活络些的人就开始寻山上的出路,那就是满山遍野的原始森林,虽然这些树因为土地的贫瘠而长得极为缓慢,也极为困难,但都长得相对挺拔,就像这里的人一样,虽然脸有菜色,但男人都长得像男人,女人都长得像女人,有模有样的牛家湾人走到哪儿也能够挺起胸脯看人。牛二亮回忆起头一次出山的感觉,那时候,他刚刚从部队复员回家,见过大世面的他就不再能够适应家乡的一成不变和死水微澜了,他想改变点什么。刚好,那一年,村里开始搞包产到户了,牛二亮就想:山上不是多的是树嘛,而山下的城里缺少木材,现在许多地方的人开始猛着盖房子,盖房子就需要木料,但是,砍伐树木是需要审批的,偶尔偷点木料是可以的,村里不管,大家谁不有个缺根椽子少个梁的时候。砍山上的树,不算是什么大事。于是牛二亮就上山砍起树,他砍的是上了岁数的杉木,有人的脑壳粗细,长出去两三丈,砍下来后,顺着陡峭的山坡放下去,再扛到村外的墟市上,有外地人在收购这样的木料。再后来,村里偷树的人多了,乡里的公安就下来查,结果,有人举报了牛二亮,牛二亮因为盗伐森林被判了五年徒刑。再放出来,已经是八十年代末的事情了。回家一看,媳妇和两个孩子缩在一间漏雨漏风的破屋里,牛鹏瞪大惊恐的眼睛看着他陌生的父亲,而十三岁的妹妹吓得直往哥哥身后躲闪。媳妇翠云哇地一声,哭得墙土扑扑直掉。牛二亮一看,村里已经完全变了样了,大家不再砍树了,因为树已经砍光了,让国有林场的人砍光了,国有林场的场长是他本家亲戚牛新,他喊牛新二叔。林场没了树,那就没事干了,牛新于是辞职出来,他开上矿了。村里曾经请地质队勘探过,富含萤石和锗砂,另一个在离牛家湾十来里地的牛卵尾村,那有一个锰锌矿,萤石和锗砂是军工专有的矿种,已经有国有矿业公司在那里开采了。牛新就跑到牛卵尾村的锰锌矿。那是个贫矿度的小矿,开采难度大,得往山底下挖,挖穿一道坚硬的青岩层。牛新就来找牛二亮,说你愿意不愿意发财?牛二亮说愿意呀,瞧您这话说的,我太愿意发财啦,做梦都想!牛新说那就跟我去开矿咋样?牛二亮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开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了。那时候可没有什么矿山机械,全凭三样玩意开矿——风炮,就是风钻,打炮眼用的;炸药,炸石头掏坑道用的;镐锹和拖斗筐,那就不用说是干什么的吧。牛二亮跟着牛新就上了山,那座山位置按说还真不算坏——临着一条大江,废渣处理起来就太简单了,往江里一倒,让江水往下游冲,就冲走了一大半。牛新要说他脑袋就是活,有经济头脑,能掐会算,这么一算成本,他觉得这买卖值得他做。牛二亮是负责开炮眼的工长,就是专门负责打炮眼,这是件硬活,牛二亮在部队里干过,钻山放炮,那是他的行活儿。牛二亮干这活,还真是人尽其才。轰隆隆地就开了伙了。牛二亮还真是不孬,他没让牛新失望,一个月的掘进竟然有三十来米,平均一天一米多,照这样的速度,往下,掏光了最为坚硬的青岩层,往里就是砾岩了,松垮好弄,按牛二亮的话讲就跟掏泥巴洞一样简单。矿上的工人早先多半是村里的人,大伙干得可有热情了,后来,村里的人渐渐的就不来干了,为啥?放炮眼炸石头,在刚掏洞的时候还行,越往里掏,难度越大,放炮眼开风钻,那声音大是一码事儿,主要是尘大呛人,好多人就吃不住了,老是喘得厉害,干上一年多就不行了,浑身无力,脚底下像踩着棉花般。村里人不愿意再干下去了,只好让外乡人来干,牛新跑了一趟四川和贵州,就找来了一大堆民工,全是做过力气活的庄稼汉子,放炮眼的活儿就分成几拨人轮流干,而牛二亮就是监工。他不用花力气做事情,但他得在现场指挥监督。牛二亮天天清清爽爽地进工地,出来的时候,仿佛是七老八十的老人一样,头上落满了尘灰,白蒙蒙的,连脸上也是,像刚从面粉袋里掉出来的玩偶。牛二亮回到家,得弄清鼻子和嘴巴里的砂尘,喉咙里像撒了一层刺刺的粉渣,他感觉喉咙里已经很不舒服了,并且还咳嗽得厉害,经常整夜整夜地咳嗽,那声音像一只破漏的皮老虎似的,牛鹏那时候开始就熟悉了父亲的咳嗽声,在咳嗽声里做作业,在咳嗽声里入睡到天光大亮。他发现,父亲一咳起来,像排山倒海般猛烈,咳得他背弯下去,像一只虾蝼一样。媳妇说,你行不行了啊?不行就别干了,那矿里脏得那样,这钱不好挣的。牛二亮牛眼睛一瞪,你懂得屁,矿里脏,那哪里不脏?不脏能有那么高的收入吗?我不去干,人家就差人手了?你也不想想,人家是咱叔,照顾着我,不让我扛风炮打眼,我已经是占人家便宜了,你还想咋样?想坐在屋里光拿钱不干活?嗤,真是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从此媳妇翠云再也不敢吱声了,随牛二亮整天价地咳嗽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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