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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第三部 [无愁河的浪荡汉子]

发布时间:2019-06-19 04:37:34 影响了:

  下雪了。下雪也救不了这个年。哪怕你越下越大。  堂屋中间,火盆烧了一大笼火。大家围着摆龙门阵。有婆、妈、春兰、凤珍、子厚、子光和序子。  小方桌子放着一碗花生、芝麻糖粉粉,一碗冬菜炒肉丝,一碗辣子粉油。
  火盆架子上烤着糯米粑粑。一边讲话一边注意粑粑这块那块胀起来,哪块该翻过来要不然焦了。
  火炉边上还是那口高身瓦罐,里头有普洱茶冒气。
  粑粑烤妥了,铁钳夹起来,哪个爱吃哪个吃;热得要死,左手右手来回倒。舀一勺糖粉粉包起来吃,舀一勺冬菜肉丝包起来吃,凶火点的舀一勺辣子油包起来吃。
  子厚膝头上放着本不晓得哪样书,分他哪样吃哪样,一个人吃起来。子光稍微不同一点,一下要甜,一下要咸,所以左一口、右一口在春兰、凤珍两边摆。子谦小,放在“站桶”里。
  序子低着脑壳读东西,一边咬粑粑。
  妈在织头绳衣。
  “狗狗,你在读哪样?”
  序子笑着指指子厚:
  “读他的书。”
  “唔?”妈瞪着眼。
  “他姓张。”序子指着子厚,又指了指书,“它姓柳,都是子厚。”说完笑了。
  子厚莫名其妙,妈懂了。
  “你懂吗?”妈问。
  “懂一点点,不懂的跳过去。他比唐朝别个人的文章好懂,也有意思。”序子很认真地讲,“诗也好!”
  “他的文章你读过多少?”妈问。
  “《捕蛇者说》、《种树郭橐驼传》、《黔之驴》,是胃先生教过的;我自己试着读,《吊屈原文》、《谤誉》,就不太懂,很不太懂。”序子笑起来。
  “你可以问。”妈说。
  “……不是一句两句的问题,很难问。我看完‘注’,看‘注’也不懂,翻《辞海》,哎,慢慢懂一点,懂一点也不太懂,真难。可惜,我一直跟胃先生就好,胃先生有走,怕我就懂得多了。——像吃东西,软的先吞了,硬的慢慢嚼……”
  “他不仅仅是文学家……还是个很聪明的人,可惜活不到五十岁。”妈说。
  “我想,怕也是……”序子低头看书,“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不止是可以画一张画,还好像自己就是那个‘孤舟蓑笠翁’……”
  婆忽然讲话了:
  “做文章、做诗其实就是会讲‘巧话’!”
  妈、序子还有子厚都看婆——
  紧接着讲:
  “脑筋不巧,蠢蠢架,写出来有人看,是不是?”
  爸爸淋得一身雪回来了:
  “妈,你刚才讲哪样?我听到一点尾巴……”
  序子原原本本告诉爸爸。
  爸爸看着婆,忘记了抖雪脱罩衣:
  “妈,你一个字认不得,几时想出这些话尖尖?我们书都白读了……”
  “嗯!”婆一点表情都没有地坐着。
  伢崽们都困着了,幼麟在床上和柳惠说话。
  “下午是甲鋐先生叫我去的。满满一桌子人,少见的龙飞也在座;欣安、藉春、一罕、方若、素儒、得豫都在。谈论些时事,说是说春茗,正题转到我脑壳上,真是难为了老人家,一直紧紧关心我的事情。见到得豫在场,我就晓得大半成是劝我出去的事。果然,最后都落在我脑壳上。”
  “这怎么可能?天晓得,你答应了?”柳惠问。
  “这不是答应不答应的问题。他们各位摊出来好多事实。爹去世了,经济来源靠你一个人,张家无田无地,虽然唐庚所云‘砚田无恶岁’,一块砚台怎么养得十多口人?我又是这么一块材料。其实大家所夸奖我的为人,手艺,书本,都不是在朱雀当得了饭的本钱。我讲我包袱重,走不开;他们讲,正是因为包袱重,不走不行……”幼麟说。
  “那、那、那你这一走,留下这一摊子,我怎么办?”柳惠说。
  “所以唦!所以唦!那场合,得豫话最多,我才愁死了……”幼麟说。
  “唔!这还真是垮天的大事!——是的,的确朋友摆出的局面是事实,都是为我们好,你跟大家的处境根本不一样。走就走!这边我熬住罢!你有光是往坏处想,松动一下才有活路。你就决心走吧!——哼!你这人我看就糯,太平年月无所谓,这场合粘在一起不行!大家都珍惜你,你要自重,端出个男子汉派头来!——他们是对的。”柳惠越讲气越足。
  “那!你看几时动身?”幼麟问。
  “哎!你看你哪能讲走马上就走?三月间再讲!河边杨柳树都还有出芽!”柳惠转身睡了。
  这期间,朱雀出了几件大事。
  萧舅公不当县长,上头派了个长沙那一头的人,名叫周绍南的来当县长。
  柏辉章悄悄带部队走了,换一帮很新鲜的广东兵来,讲话朱雀人都听有懂,“贡、贡、扛、扛”,像弹钢琴。跟他们开玩笑也不见发脾气。他们怕吃辣子,世界少有。带来的枪枪炮炮新崭崭子,闪着蓝光。
  唐力臣走到箭道子被人打死了,两只耳朵被割掉,十二枪。脑壳,胸脯、腰杆、大腿都有枪眼,胸脯上五个枪眼,摆成梅花形。既然可以走到箭道子,那一定是大白天,更准确地讲是菜场最热闹的时候。动静这么大,一定有人看见,是有人看见,个个都讲不止三两个人,用的驳壳枪,小小的个子,包着黑帕子,生脸孔,不像城里人。恰恰好是省里来的广东兵和柏辉章办交接的时候,大家都忙,都没有在意的时候。传说前几年田三爷是他老人家下的手。是非曲直,弄到最后都落得一个“死”字,不过是早一点晚一点的事。唉!自己家乡人,爱、恨都拿一个“死”字作了结,是不是了结得了?前前后后麻烦了这么多心思,何必呢?
  文光小学跟文昌阁模范小学讲和了。文光小学自动解散,所有教员学生都回岩脑坡。刘校长出远门,梁长溶执掌校长宝座。树照样绿,花老样子开。序子、曾宪文、田景友、陈开远、刘壮韬……这一帮老班子笑眯眯重新坐回教室里原来的老位置,教室在靠井水那间,心里好像打赢了一场仗火。形容词叫做“凯旋归来”。
  沈姑公死了。
  听说是西门坡倪胖子倪端表满满在朱家衙陪沈姑公“靠灯”(抽鸦屁烟),倪胖子满满一边摆龙门阵一边给老人家“烧泡子”。递烟杆过去,沈姑公没有响动了,安安静静、带着浅笑那么闭了眼睛。
  这样的死法算是很别致、很得体的,也没有惊动周围。得豫满满正好在家。云路大满满平常日子就是个耐不得平常日子的人,这下子好了,有了这么重要的穿插,亲爹死了不单不难过,出出进进反而显得特别兴奋,精神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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