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纯属原创|生命纯属偶然周国平

　　清明放假离开时，看到每天路过的那家饼店贴出启事：放假三天，欢迎亲们节后继续惠顾，一二三。　　字写得歪歪扭扭，中间还画了类似笑脸的符号，很有喜感。忍不住驻足片刻，兀自微笑。
　　一二三，是这家饼店的名字，理由很简单，店主是三个男生。一个高，一个矮，一个瘦，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每个人脸上都长着青春痘。高个男孩的青春痘最多，常常看到他在那些小痘痘上涂牙膏，白花花一片，好似古时候唱戏的丑角。眼睛小，又整天眯着，很好玩。
　　饼店的空间很小，就在两条街相交的转角处。他们做那种巴掌大小的发面饼，用烤箱烤到熟透、微黄，然后中间剖开夹上各种蔬菜或者鸡蛋、火腿、豆腐串，等等，根据个人的口味搭配。配上现磨的豆浆，就是一顿营养丰盛的早餐了，很简单也很家常，适合我这样的懒人享用，也适合做两顿饭间的加餐……附近写字楼众多，三个男生的生意倒还不错。
　　关键不在这里，此处这样的小店鳞次栉比，这种家常小饼的味道并无非凡之处，常常吸引住我的并不是饼，恰是这三个男生。
　　常常站在前面的，是高个和矮个的那两个。高个男生负责将鸡蛋、火腿等在平底锅上翻炒，矮个男生负责将饼剖开夹进各种内容，装纸袋后递给顾客。
　　瘦男生很少出来，在后台负责做饼，待到他露面时，工作也就告一段落了。
　　没有人负责收钱，有个玻璃钱箱，顾客都是自己投钱、找零。
　　我留意到前面的两个男生都喜欢唱歌，并且各唱各的，从来不配合，竟也互相不干扰。高个男生还有一个爱好，在翻炒食物的空当，擦拭各种用具，如水壶、铲子等，他一边唱歌一边将它们擦拭得锃亮洁净，两只手灵活地左右翻飞，煞是好看。
　　矮个男生常常负责后续工作。夜晚，收摊了，若天气不是太凉，那壮实的矮个男生就只穿一件短袖的T恤，大刀阔斧地收拾案板、燃气炉等大物件。而且这样的时候他只唱“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这两句，节奏随着他的动作时急时缓，颇有气势。
　　并且，这三个男生的工作方式也不像小个体户们那样起早贪黑、不分昼夜。周末，他们的营业时间比平日要晚一些，而且逢国家规定假期，如五一、十一、中秋、春节等，他们也会挂出免战牌来——休息。一张红纸写个启事，休息时间写得一清二楚，也颇理直气壮——全国人民都休息了，他们是全国人民的一部分，当然不能例外。
　　他们还经常写一些好玩的话，比如，某一天开门晚了，便写“睡过头了，抱歉”；关门早了，会写“去看电影，谅解”；假期还写“不要想我们，很快就回来”……
　　让路过的人都会驻足一笑。
　　有一次买早点时我问他们，假期你们去哪儿了？高个男孩说回家，矮个男孩说旅游。
　　哦，果然和我们没有什么不同，假期嘛，要么回家要么旅游。不同的是，他们比他们的同行懂得享受——要知道他们的房租是按天算的，一天不干活，就要倒贴。
　　赚钱不就是花的？天天赚天天赚，连花钱的空儿都没有，还赚钱干吗？高个男孩眯着眼，笑嘻嘻，将这浅显的道理说得家常又实在。
　　如今，他们已经在这个我每天路过的转角处待了两年多了，这么长时间，总见他们快快乐乐的，总是唱着歌干活，说笑着收工。
　　不久前，瘦男孩回家结婚了，用卖饼的钱在小镇盖了房子，娶了一个漂亮姑娘。而那个矮个男孩，报名参加了市电视台一个才艺展示节目，唱的歌竟然是原创的，虽然不太好听，可还是获得了诸多掌声——谁知道嘉宾中，有多少人吃过他的饼呢？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谁是一二三，当初如何认识，又如何想到开了这家饼店并用这样的方式经营。只觉得他们的生活真好，将这份枯燥的事情做得这么开心热闹，感染着路过的每一个人。
　　就如曾经某一天，他们贴在窗上的话：“此处幸福纯属原创，如有雷同，不胜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