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快慢”也是一种执迷] 执迷不返

　　 　　 BQ=《北京青年》周刊Y=杨凤池 　　快：焦虑，适当焦虑是心理健康的表现 　　 BQ：现代社会，大家普遍感到节奏快、压力大，从而焦虑，在您看来这种普遍焦虑的情绪是否绝对是坏的？
　　Y：当然不是，不仅不是绝对坏，还有一部分积极意义，焦虑是人们良好工作学习的重要能量来源。一个人没有焦虑的能力，也就意味着他不能有效的工作。有心理学研究表明，中等程度的焦虑能最大地调动出人学习工作的潜能。比如对待即将到来的考试，适当焦虑会促使人更认真地看书从而提高考试成绩，不仅无害还有利。
　　 BQ：一般总以为焦虑是快节奏社会产生的社会病，看来我们在心理上把它当成负担了？
　　Y：有一个真实的例子：有一次，我给一位心理咨询师做督导，他向我汇报了他做的咨询案例，他觉得做得不理想，因为做了很长时间，才把一个人的心理焦虑指数从100降到了40。我问他，那什么才是理想的，他说降到零。我说这根本不是我们工作的目的，我们的目的是把他调整到正常状态，而正常不代表焦虑指数就为零。
　　 BQ：如果这么说，适当焦虑还是心理健康的表现？
　　Y：对，焦虑与焦虑症是两个概念。适当的焦虑往往是心理健康的表现，没有反而不太正常。人们认为心理疾病如汪洋大海，这是非常危言耸听的。人们至少有50%的时间是在和负面的情绪共处，它们是和谐的一体。人的本能就是对负面信息的敏感度超过正面，这对人类保存自己的个体和种族是很有帮助的，因为正面信息对人的生存没有威胁。
　　 BQ：您做心理咨询和辅导时，表现与正常人不同的病人，一般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如果从个人和社会角度来分析的话。
　　Y：当人出现明显偏差，不管他眼前的状态是什么，他总有某种固定行为模式已经和大家不一样。他的认知模式、行为模式与他之前的生活经历，以及他人如何对待他有关系，这是从个人内部世界探索的问题。还有生物学的原因，比如身体缺乏某一物质，比如某种管情绪的地方长瘤子了，他的情绪肯定不能正常。社会现实可以引发心理障碍，但是不良刺激只可能是诱因而不是主因。
　　快慢：对快和慢的执著，压力来自“恐怖”的想象
　　 BQ：说到社会现实的诱因，人们普遍反映生活过快，慢不下来了，快慢本身成了问题，您从心理学的角度如何解读这个快慢？
　　Y：当我们说快与慢，实际是在说快慢背后的问题。社会节奏是快，但这个快的感觉不完全受社会发展速度快这一现实影响，主要是被心理上急功近利的快影响的。社会发展速度快应创造出更多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这本应让大家更幸福。但大家心态太浮躁，比如一些人先富起来，很多人心理的平衡被打破了，而这种不平衡同时会产生不安全感。大家难以把差异性理解为社会分工，毕竟从社会结构来说，所谓上层就是人数少，中下层就是人数多，但人们难以安于这种阶层和状态，往往将它看作个人的不幸。
　　 BQ：所以人们急匆匆奔向目标，要结果，但在快速的同时也往往产生心理的迷失？
　　Y：人生来不是为了“成功”，而是为了享受这次人生的。我们应该热爱生活、享受生活，过一个健康快乐的人生。生活的本质和目的是健康快乐，而不应该是“成功”。
　　 BQ：您这里说的“成功”，是功利意义的那个？
　　Y：按照普遍的理解，“成功”是行政工作做到最高级别，研究工作做到院士，做生意能像比尔·盖茨，这个目标都完全是错的。不管你在哪里，在做什么，你都在饶有兴致地做，那才应该是成功。即使做不到比尔·盖茨，只是社区的一名电脑代理商，但是收入也够生活，幸福快乐，就是我所推崇的成功。
　　 BQ：也许有人会说，杨老师，如果我不快一点，去竞争去挣钱，买不起房子，孩子上不了学，我会很没有安全感啊？
　　Y：退回30年，谁都买不起房子。社会为所有人提供所有的生活方式，都能生存。我并不是说大家要刻意降低对生活的要求，也不是说不积极发展、不努力学习，关键在于，如果我们没有成为大学问家、大商人，我们的工作还做不做，以什么心态来做的问题。
　　 BQ：说到快节奏生活下的心态，也很复杂。对个人而言，忙碌会成为忽视与老人关系、人际关系冷漠的理由。
　　Y：人在追求快节奏的过程中，会忽视很多。没有时间陪老人陪孩子，没有时间和朋友聚会。本来是为了更好地生活才挣钱，现在颠倒了，多挣钱成了目的，这就错了。这是手段，不是目的。
　　 BQ：在追逐目的的同时还有一种心理，人家都在前进，不前进我就会被甩掉了？
　　Y：一根筋地前进，未必就是好的。这里就有一种极端情况，如果领导专横，工作气氛不好，你还要积极在这里做一个“好员工”，实际是你被这里毒害了，如果你能主动退出，也许就是你新生活的开始。
　　 BQ：由此可见，很多压力不是来自恐怖的现实，而是来自恐怖的想象？
　　Y：正是这样。比如教育行业，从讲师到副教授，会有论文、课题、教学等多项要求，每个人都有很大压力，核心期刊有限，科研经费也有限啊。但从另外的角度来想，考核机制的高标准严要求，是社会进步的表现啊。如果要求不高，鱼龙混杂反而是不负责任的。因此有人做不到是正常的，又何必先想得那么恐怖？
　　 BQ：所谓天堂和地狱都在自己身上？
　　Y：我们总感觉是外部世界束缚了我们，实际是我们没有冲破我们自己思想的牢笼。
　　 BQ：因此，你可以慢下来，你可以不去那么快，关键是你如何自我调节？
　　Y：社会的快，大家的浮躁，不是外部世界营造的，而是我们每个人都为它做了贡献。
　　慢：慢，首先要减弱功名心
　　 BQ：能不能讲一讲病人的案例，关于他由快到慢的调节？
　　Y：很多年之前，一位教练得了严重的疾病，他培养过好几届世界冠军，当然工作压力很大。生病后，他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宏伟目标没有实现，觉得生活不公平。
　　我为他做心理咨询，引导他从另外的角度去看，让他思考生病有没有为他带来好的影响。他开始情绪反弹，然后陷入沉思。他说如果一切如常，仍旧日以继夜地工作，个人生活、情感、休闲、娱乐都没有，而现在可以想想这些了。对他的家人来说，他们爱他的同时，还希望对他表达爱，而以前甚至没有这个机会。慢下来，更全面地体味生活，就是疾病带来的正向意义。而心理调节好了，同时有助于病情的治疗。
　　 BQ：快慢在人心，安全感的尺度也在人心，慢下来未必是坏事，这是认识人生之本的过程。
　　Y：大家都觉得节奏快，如果大家都慢下来，这个社会的节奏也会慢下来。以平静淡定的心态来做事情，可能还会有更好的结果。在谈论快慢的时候，我们应该检讨自己的生活方式。不能让别人看到我们就紧张，也不应成为工作机器的一个零件，这是反人性的。
　　 BQ：作为心理学家，您有自己的心理问题吗？您会放慢自己的步伐吗？
　　Y：当然，心理学家也是人，也会遇到常人面对的问题，而且可能压力比一般人还会大。一般的问题，对我来说不是问题，但是困扰我的，也往往是我难以求助别人的。说一个能够理解的矛盾——中国的心理治疗和培训，体系不健全，大量的人需要得到我们的帮助。但是我的时间精力有限，会进行大量的拒绝。拒绝也是和自己内心在挑战，我得平衡它们。
　　我的很多工作都是按小时安排的，一般的朋友聚会对我来说都算是奢侈的享受，但我也有意识给自己一些休闲时间。其实每个人都应该这样，放慢生活节奏，把功名心减弱，真正地去享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