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意味着什么 婚姻和就业对女性意味着什么

婚姻和就业对女性意味着什么？

——基于社会性别和社会资本观点的分析

谭琳 李军峰

一、问题提出的背景

在我国社会处于迅速转型的过程中，一些具有社会性别特征的婚姻、家庭和就业的社会现象及问题引起了学者和社会公众的注意。与此同时，由于失业率上升，就业形势严峻，有些单位和个人对女性就业持歧视态度，形成了女性就业难的局面。于是，一些人（甚至包括某些社会科学研究者）将上述原因复杂的社会问题简单地联系在一起，提出一些不利于提高妇女社会和家庭地位，但适合“男主外、女主内”、“夫贵妻荣”、“夫唱妇随”等传统的、不平等的社会性别规范的观点。例如，有人主张妇女应放弃就业，回归家庭，专心“经营”婚姻和家庭，至少应该阶段性的就业，以便照料家庭，认为这样既可以稳定婚姻家庭，又能缓解就业压力，两全其美。也有人告诫妇女：“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上述种种社会现象提示我们深入思考婚姻和就业对于女性生存和发展的深层意义。本文认为，婚姻和就业都是个人和家庭积累社会资本的重要途径和手段。值得注意的是，通过婚姻产生的社会资本是有条件的，需要以婚姻关系的良好运行为前提，需要夫妻共同投入，共担风险，共享收益。而通过就业产生的社会资本，则具有明显的个人属性，即主要由个人投入，承担风险，享受收益。尽管在婚姻关系存在并良好运行的前提下，就业产生的社会资本也可能通过婚姻关系部分地转移给配偶，但是，这种社会资本的转移存在很大风险，一旦婚姻关系恶化或解除，它便随之消失。本文提出，如果将女性个体看作一个与男性一样有生存和发展权利的个人，那么，婚姻和就业对女性都意味着生存和发展的机会和保障。两者的区别在于，通过婚姻积累的社会资本是有条件、有风险的，它依附于婚姻关系的存在和良好运行；而通过就业积累的社会资本，往往是无条件地属于个人。因此，仅仅依赖婚姻积累社会资本的女性，生存和发展的风险很大。

二、社会资本的概念及特点

社会资本的概念是过去二十年中社会学领域出现的最重要的概念之一。在社会资本理论发展的初期，有关社会资本的研究就出现了两个不同的研究视角，一个是关注存在于集体或群体层面的社会资本及其作用，认为社会资本能够通过推动协调的行动来提高社会效率的信任、规范和网络，这样的视角较多地用于社区管理研究，也可以用于家庭社会资本的研究；另一个是从个体层面认识社会资本，认为社会资本指人们从各种社会联系中获取资源的能力，强调社会资本在个人的社会行动中发挥的作用。本文认为，只有将女性视为与男性个体具有同样的发展需求、平等的发展权利和发展机会的个体，才能真正认识婚姻和就业对女性的意义。因此本文采用第二个研究视角，即从个体层面讨论社会资本。在这里，社会联系指人们与正式组织和非正式组织及其成员之间的关系，以及人们的社会网络关系。这种网络关系为社会结构内部的个人行动提供了便利，有助于行动者特定目标的实现。社会资本则是嵌入于这些社会网络关系中的资源。这里所说的资源，不仅包括资金，而且包括权利、知识、信息、时间和机会等非物质形式的资源。（Bourdieu ，1986；Coleman ，1988；Putnam,1995）本文认为，与实物资本和人力资本类似，社会资本是可以“生产”的，也是需要“投入”的，这种“生产”过程就是人与人之间、个人与组织之间的交往、联系过程。这种“投入”可能

表现为物质形式的，例如投入金钱或物资；也可能以非物质形式表现出来，例如投入“权利”、与他人分享知识和信息或投入“时间”等等。社会资本“投入”的基础是人与人之间的互惠关系，即每个人在获得社会资本的同时也需要对与其相关联的个人或组织付出或承担某种义务。当然，社会资本的“产出”也会为个人和社会的发展带来收益和影响。社会资本的“生产”系统是一个复杂的社会网络系统，其“生产”过程也是复杂的、模糊的，且具有很强的社会文化环境依赖性。社会资本的“投入”不仅包括实物性投入，而且包括时间、精力、精神和感情等方面的投入。社会资本的“产出”同样不仅可以是物质形式或货币形式的经济收入，而且可以通过为人们带来社会尊重、发展机会、情感满足和获得信息、资源的权力等非物质形式表现出来。当然，社会资本在“投入”和“产出”过程中，也可能具有某些消极的作用，例如，为人们带来受歧视的、不公平的感受或者自卑的、嫉妒的情绪等等，有时甚至产生“走后门”、“腐败”等社会丑恶现象，并且在资源稀缺、结构相对封闭的社会中，会出现社会资本过度资本化的现象，从而增加整个社会的交易成本。从个体研究的角度看，个人可以作为主体进行社会资本“投入”，通过各种社会关系网络积累个人的社会资本，包括婚姻家庭网络、同事朋友网络等等，最后享受社会资本“产出”。有些社会资本的“投入———产出”过程可以或必须与他人合作进行，例如通过婚姻家庭网络“生产”的“天伦之乐”和“幸福感受”等社会资本；有些则只能由个人完成，这是由某些社会资本的个人属性决定的，例如通过就业或工作网络获得的“奖励、荣誉”和“职位升迁”等社会资本。

三、从社会资本的角度看婚姻对女性的意义

1. 婚姻作为一种社会资本的特点

婚姻是什么，从理论上讲，婚姻是指男女双方按社会认可的方式结成夫妻并承担相应的权利和义务一种制度。实际上，对个体而言，婚姻也是结成夫妻的男女双方（也许还应包括双方的家庭）在结婚前后通过物资、时间、情感等多方面的投入，产出的一种社会资本。在婚姻持续的过程中，如果夫妻双方共同努力，还会通过婚姻关系以及相关的姻亲网络和其他社会关系网络“再生产”出更多的社会资本。例如，结婚意味着夫妻亲缘网络的扩大，增加了很重要的姻缘系统；结婚也意味着朋友网络的扩充，个人婚前结交的朋友，有一部分会成为婚后夫妻共同的朋友；结婚还意味着其它社会联系的增加。因此，结婚的男女双方都可以通过共享配偶婚前的社会资本使自己拥有的社会资本有所增加。通过这些扩充进来的社会联系，夫妻双方及其家庭可以获得更多的信息资源、发展机会、社会尊重、情感满足，获取各种社会和经济资源的权利等等。但是，必须注意到，通过婚姻及其相关的社会网络产生的社会资本，包括婚姻自身，具有不稳定性或高风险性。因为婚姻契约是一个极其模糊且可操作性极差的“合同”，既没有规定婚姻应持续的时间期限，也没有明确婚姻生活中具体的责任、义务和分工。作为社会资本的婚姻，可能产出丰富的“收益”，也可能“血本无归”，甚至产生巨大的“负效益”，使当事人终生难逃婚姻的“负债”。所以，若想使通过婚姻产生的社会资本获得预期的收益，有一个前提条件，即婚姻关系运行良好，配偶双方的社会资源及其产生的收益能够双方共享。但是，婚姻关系的良好运行需要夫妇双方的共同努力，而不可能通过其中一方的努力实现。换句话说，在婚姻作为社会资本的“投入——产出”过程中，不管是否出于自愿，夫妻双方都必须共同“投入”，共担风险，共享“产出”。只要其中任何一方减少投入或拒绝投入，婚姻的风险就必然增大，双方就要准备“享受”负面产出，特别是将全部精力、时间及其它资本都投入婚姻和家庭的一方，可能会遭遇“血本无归”的结果。

2. 婚姻对男女两性的意义及差异

生活在不同社会文化中的个人对婚姻意义的理解往往相差甚远。在一些社会文化中，人们视婚姻为个人生命历程中的必然事件，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在这样的文化中，结婚一般与“成家”联系在一起，并且常常被社会视为个人“成熟”的标志，获得某些只有“成家”的

人才能得到的社会地位和社会尊重，进而获得分享社会资源的机会。当婚姻状况与社会资源分配方式结合紧密时，结婚也常常成为人们争取社会资源和发展机会、增加社会资本和经济资本的手段。例如，在我国的计划经济时期，由于人们获得社会资源的权利和机会与婚姻状况相关，因此结婚就常常成为人们争取获得住房、土地、非农业户口等物质或非物质资源的手段。而在另外的社会文化中，人们则可能把缔结婚姻看成是可供选择的生活方式之一。在那里，个人可以选择结婚，也可以选择终生不结婚，结婚与否与个人的社会身份、个人获得社会资源的平等机会和个人的社会评价无关。这时，婚姻选择的依据主要是人们对婚姻的期待和所选择的婚姻能否满足这些期待的程度，换言之，是人们对婚姻作为一种社会资本的、综合各有关方面的“投入产出评价”和“可靠性分析”。

而在同一社会文化环境中，处于不同社会阶层和群体的人们对婚姻的理解也存在差异。以性别分层，男女对婚姻的理解和婚姻对男女两性的意义就有明显的差异。这种性别差异的存在基础是特定社会文化中的社会性别规范对婚姻意义，特别是对夫妻在婚姻和家庭中权利、责任及义务的诠释。社会性别不是指生理上的自然的性别，而是在社会文化中形成的对男女差异的理解，以及在社会文化中形成的属于女性或男性的群体特征和行为方式。

不平等状况下的所谓“稳定”性，维持婚姻关系并使得婚姻关系良好运行成为现代社会发展中的难题之一。新型的、平等的婚姻需要承认作为妻子的女性与作为丈夫的男性具有平等的生存和发展的权利和机会，因此，要创造平等的、协调的夫妻关系来维持婚姻，在这种状态下，婚姻才是夫妻能够共享的社会资本，通过这样的婚姻，夫妻才能够“再生产”出有利于双方发展和家庭幸福的社会资本，婚姻和家庭才会呈现出新的“稳定”。反之，如果坚持用传统的、不平等的夫妻关系模式对待已经变化了的婚姻，婚姻关系就无法达到良性运行的状态。如果用牺牲已婚妇女的发展权利和机会、限制已婚妇女从事家庭领域之外的就业的方式来实现所谓的符合传统的、不平等的“稳定”婚姻，无疑是历史的倒退。

四、从社会资本的角度看就业对女性的意义

1. 就业作为个人积累社会资本的途径和手段的特点

就业不仅是个人获取经济收入、争取经济独立的一种手段，而且也是人们获得社会认可、自我实现、社会公平感以及各种因工作而结成的网络关系等社会资本的途径和手段。在就业中积累的社会资本还可以为人们的未来发展（或“再生产”）提供新的机会（或新的社会资本）。尽管一些研究认为我国社会人际关系网的特点是以家庭伦理为基础，亲、熟、信一体的义务交换关系。但是，无论在计划经济时代，还是目前的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时期，我国社会的许多人际关系和社会联系是通过工作中形成的同事关系、业务联系等与工作有关的各种关系网络建立或衍生出来的。例如，在计划经济时期，我国长期实行“低工资、高就业”的政策，与“工作单位”相关的社会联系是人们赖以生存和发展的重要关系网络，对许多人来说，这一网络的支持作用甚至大于亲缘网络。在那个时期，“朋友网”、“支援网”、“交流网”、“互助网”均与“工作单位”紧密相连。又例如，中国社会进入转型时期后，尽管“工作单位”不再如此重要，但是，与工作和职业相关的社会网络却更加重要了，人们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时间甚至物质和金钱来建立和扩充这一社会网络。于是，“应酬”成为许多人生活和工作的重要内容，而“应酬”的重要目的之一就是建立、扩充和“经营”与工作相关的社会关系网络，换句话说，就是为个人、家庭或单位获取社会资本。因此，对劳动者个体而言，就业不仅意味着获得工作机会和经济收入，而且可以获得社会承认、社会尊重、发展机会和人生价值实现。总之，就业是维持和扩大社会关系网络，进而获得社会资本的有效手段。相反，下岗和失业，则不仅意味着劳动者工作机会和经济收入的丧失，而且意味着逐渐脱离因工作关系形成的社会网络，因而失去了许多可以互相交流、帮助的朋友，失去多方面的社会支援。若劳动者个人长期得不到机会参与社会劳动，不仅其社会资本存量会逐渐衰减，

而且通过就业“再生产”社会资本的机会和能力也会随之丧失。当劳动者个人阶段性地脱离工作岗位时，即使雇主为其保留复职权利和机会，劳动者个人将面对的后果也不仅是工资的减少或停发，而且至少要暂时性地脱离与工作相关的社会关系网络，进而造成一定程度的社会资本存量流失和社会资本“再生产”能力下降。

另一方面，与就业和工作相关的社会关系网络在获取工作岗位和职位升迁方面也有重要作用，而获得更高、更好、更适合的工作岗位或职位本身就意味着社会资本的增加。如前所述，社会关系网络的一个重要作用就是可以为人们提供信息等非物质性资源，即“生产”社会资本。在我国现阶段，因为劳动供给大于需求，工作职位比较紧缺，社会关系网络可以帮助人们获取有关求职的信息、机会等重要的、稀缺的社会资源，增加其社会资本存量，增强其社会资本“再生产”能力。欧美学者们进行的一系列实证研究均表明，即使在市场经济发展较为成熟的欧美国家，社会关系网络对个人职业地位的获得也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其影响有时甚至会超过教育等其它结构性因素。学者们对“武汉市下岗职工生活质量调查”的研究发现! 社会关系网络对下岗职工能否获得再就业有着显著的影响（赵延东，风笑天；"###年）。此外，与就业和工作相关的社会关系网络还可以提供职业、技能等方面培训的增加人力资本存量的机会、信息以及物质资源。

2. 就业对男女两性的意义及差异

就业作为个人积累社会资本的途径和手段，本身对男女两性的意义是一样的，也就是说，无论男女，参与就业，就是获得了积累社会资本的途径和手段。关键的差别是男女参与就业的机会和社会环境不平等。这些不平等的社会文化基础仍然是传统的、不平等的社会性别规范。

按照传统的、不平等的社会性别规范，就业对男性来说是天经地义的权利和责任，对已婚男人来说，就业是社会和家庭赋予的使命，通过与就业和工作相关的社会网络建立和发展起来的社会关系网络和获取的社会资本也常常被认为是家庭的社会关系网络和家庭的社会资本。尽管通过就业或工作渠道获得的社会资本的许多内容是依附于已婚男性个体的，或者说是具有个人属性的，但是当婚姻关系运行良好时，人们常常忽视了这种社会资本的个人属性。一旦婚姻关系破裂，这种个人属性才会显露出来。例如，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最近发出的《关于审理婚姻家庭纠纷案件若干问题的指导意见》中规定了应当归夫妻一方所有的%种财产：“知识产权的人身部分及知识产权的载体；归夫妻一方的人身保险金；与个人身份密切相关的荣誉性奖品、奖金&夫妻一方所得的解除劳动关系补偿金、安置费、再就业补贴、复员军人的医药补助费及回乡生产补助费。”（顾万明，张廖；2001年）上述4种具有个人属性的、当婚姻破裂时无法分割所谓的“财产”实际上都是与工作或职业身份相关的实物形式、货币形式或非物质形式的社会资本。但是，当婚姻关系运行良好时，这些社会资本的个人属性被传统的社会性别规范掩盖了。所谓“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仅仅是婚姻关系运行良好时的感性宣传，实际上，如果“军功章”是对获得者工作业绩的表彰，那么就是具有个人属性的社会资本，基本不能通过婚姻关系转移给配偶或其他家庭成员，能够转移的感情部分虽然也属于社会资本范畴，但这种转移以婚姻关系的存在和良好运行为前提，因此有很大风险。

尽管我国法律规定女性与男性具有平等的就业权利，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女性获得就业机会的难度要大于男性，剥夺女性获得就业机会的借口常常是在不平等的社会规范掩盖下的所谓的“人之常情”。例如，有些单位和个人常常借口女性要结婚、生育、照料孩子而在招聘中拒绝女性；也有些人借口女性需要照料孩子主张强行“阶段性”地“照顾女性”；也有些人将女性政策性提前退休和女性比男性早退休解释为“照顾女性”；有许多媒介产品和舆论告诫已婚妇女家庭中要“二保一”，即要求已婚妇女为了丈夫的工作牺牲自己积累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的机会„„所有这些“拒绝”、“照顾”及“告诫”都是在用不平等的社会性

别规范约束妇女，造成女性就业机会和社会环境方面的不平等对待。而这些不平等对待在传统的社会性别规范的影响下常常显得“合情合理”。实际上，女性参与劳动力市场并且就业不仅意味着可以和男人一样获取收入，而且意味着她们可以通过与就业和工作相关的网络获得无法通过婚姻关系转移和获得的社会资本，这些社会资本不仅可以证明女性作为一个人的独立性和社会价值，而且可以为她们的生存和发展提供机会。就业对女性社会资本的增加具有与婚姻不同的意义，通过婚姻增加的社会资本必须以婚姻关系的良好运行为前提，而通过就业增加的社会资本则不以此为条件。所以，就业对女性意味着独立和发展。

五、结语

从社会性别和社会资本的观点看，婚姻和就业对于男女两性都是个人积累社会资本的途径和手段，但是，通过不同途径所积累的社会资本的特性有所区别。通过婚姻增加的社会资本，尽管可以在婚姻关系良好运行的前提下部分地、有条件地与配偶分享，但一旦婚姻关系破裂，则社会资本迅速减损，甚至消失。通过与就业和工作相关的社会网络积累的社会资本则不会随婚姻关系的变化而变化；同时，这种社会资本比通过婚姻关系网络获取的社会资本更具有个人属性，很难通过婚姻关系转移给配偶或与配偶分享，而这种个人属性常常被不平等的社会性别规范掩盖了。由此可见，若女性遵循不平等的社会性别规范，忽视通过就业和工作途径创造保障自己生存和发展的社会资本，而将所有的精力和时间投入家庭，就意味着投入与婚姻家庭相关的社会资本的“生产”，因此将承担较大的生存和发展的风险。如果将女性视为与男性平等的、具有生存和发展权利的独立个体，婚姻和就业就是两个不可简单替代积累社会资本的途径，两者对男女两性都非常重要。面对婚姻和就业，女性应该享有与男性平等的权利和机会，自主地决策追求和积累其社会资本的方式和途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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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研究论丛》2002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