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张仪列传 我演张仪

　　 《苏秦激友》又名《暗赠金》，是本戏《和氏璧》中的一折,是一出以表演见长的贫生戏，也是已故秦腔表演艺术家苏育民的代表作之一，具有鲜明的苏派艺术风格。剧中除了几段唱腔外，主要靠演员对剧情和人物的深刻理解，通过戏曲程式动作和念白来表现主人公张仪在被好友“激”之后，其复杂的心理和情感变化过程。我未曾看过苏先生的表演，但我从排导老师和曾经与先生同台演出过的老师那里请教，尽可能先把其精华继承下来，对其表演的一招一式都反复琢磨，通过细致的程式动作来表达人物的思想情感。我从排演实践中深深体会到，只有在“唱、念、做、打”的分寸上狠下工夫，才能使人物真实可信、生动鲜活。
　　张仪曾被秦国封为上大夫，自信其“合纵”策略可以强秦，不料却一时失意。他首先想到了昔日的好友苏秦，并满怀希望地来到赵国相府，但“傲慢的”苏秦不但没有迎接甚至连座也没离，且命堂儿小宴半桌，让张仪廊下去用……大大刺伤了张仪的自尊心。
　　 堂儿：来，看了小宴半桌（二卒抬小桌上，摆在地 上），张爷请来用膳。
　　 张仪：（简直气坏了，看着饭桌，用一只手指着饭桌（磨锤）逐渐变成抖手）苏秦，季季季子（指苏秦）我把你当做仁义的君子，谁料（停顿）你才是骄傲的小人，（狠指苏秦）你今日锦袍玉带，忘却当年入秦献策金尽裘敝之时乎？（翻袖，似乎不为人觉察的小攒子，指小桌子上的盘子，起花音慢板）哈哈，嗨嗨（冷笑）哦，哈……
　　 （唱）想当年云梦山同堂听讲，
　　堂儿： “张爷请来用膳。”
　　 （接唱）写盟约发誓愿结为雁行。
　　十数年读兵书甘苦同享，
　　入雍州进函关献策秦王。
　　把你的万言书用火焚葬，
　　貂裘敝黄金尽你旅店凄凉。
　　你今日在赵国身为宰相，
　　你何不手压胸自己思量。
　　在这段戏里，我运用了三次不同的磨锤子（抖手），第一次是冲着饭桌，由开始一个手指抖动逐渐发展到单手直至最后的双手抖动。其意为我满怀希望地来看你，你竟然像对待叫花子一样对待我，真是岂有此理。感情由怔、惊到气。第二次抖手是冲着堂儿，节奏不甚快，动作也不甚大，是轻蔑的。意思有二，一是嫌堂儿打断了自己的诉说；二是对堂儿仗势欺人的蔑视和气愤。而第三次抖手则是冲着苏秦，动作节奏快，起手就是对着苏秦的脸。是一种气不打一处来的表现。对于张仪这个人物，既要使用贫生的许多身段，又要不失大人物的气度，动作要洒脱、明快，忌拖泥带水。
　　“形与神合”，人们常以“形神兼备”来评价演员艺术水平的高低。所谓“神”即人物内在的感情、思绪、心态等等；“形”则是外在的表现，即面部表情、形体动作、一颦一笑、一指一看等等；唱、念、做、打看似外在的东西，却都要受内心活动的制约，“唱”要唱出情，“做”要显出神，形神兼备，人物才能立起来。当苏秦唱出：
　　只说你甚聪明才高智广，
　　谁知你把廉耻一概尽忘。
　　你看我巍巍乎堂堂宰相，
　　岂容你布衣人说短论长。
　　你眼前和乞儿一般模样，
　　怎比我佩相印驷马玉堂。
　　这时，张仪愤懑中又有悔恨，这段戏没有过多大幅度的身段动作，主要由面部表情、眼神、呼吸、头部抖动及两肋的颤动等，流露出气愤难忍的情绪。戏曲界有句俗语“千斤白、四两唱”，为什么能把念白提得这么高呢？所谓念白，并非是随便讲话，而是一种有腔有调、节奏性很强的朗诵，要求掌握开口、启齿、合口、撮口的技巧。《激友》这出戏念白的分量较重，例：“你且住住住了，想昔日，百里奚五羊皮之举，姜太公钓鱼于渭滨，伊尹耕于有辛之野，传说举于版筑之间，这几辈古人都是先贫后达，你量就我张仪终身贫困苦，灭我志气有愧。”字清音准，高低相兼，快慢适度。强弱分明，抑扬顿挫，恰到好处，富有韵味，给人以美感，也体现了苏派艺术的精华所在。
　　要把一个有作为的书生在不得志的时候内心复杂的心情刻画得淋漓尽致，正是这出戏难把握的地方，它虽然是贫生戏，但不能演得过分寒酸，因为张仪马上就要做秦国宰相了，所以在穷困落魄中还要有气度，要求演员在“唱、念、做”等方面，对“度”即“分寸感”的适度把握。
　　唱腔既不是模仿传统腔调，也不是机械地限于板眼，而是在板眼中灵活运用，不拘泥旧程式，朴实自然，干净利落，从人物出发，着力于抒发内心情感。
　　例：（唱）想当年云梦山同堂听讲……
　　这个“讲”字，先生运用了传统唱腔“二音子”托音，把张仪对苏秦“居官骄傲”的蔑视和“得势忘义”的愤懑心情表现得很充分。同是“二音子”托腔，人物不同，唱腔处理也不同，例如剧中“早知晓苏季子这样薄交”，“苏季子”的“子”本来应该在最强的板上，而先生却把它放在了较弱的头眼上，又用牙音咬住“引而不发”，十分形象地用唱腔表现了张仪对苏秦的蔑视。
　　《激友》重在“激”字，而戏却出在被“激”之友张仪的表演上。随着“苏秦激友”程度的提高，张仪激愤的心情不断加剧。当堂儿把三两碎银子塞于张仪手中时，他先是强忍激愤抬头怒目审视后说：“真能这样糟践我呀！”继而略加沉吟后，决然倾银于地，大步走至苏相庭堂正中，傲岸而立，愤然说出“男儿志气可擎天，岂容小人下眼观；世态炎凉人情薄，苏秦呀，季季季子，今日相逢见面难”等满怀感慨的话。接着，气恼声粗，语急口吃地，一方面对苏秦这样的“朋友”表示“不交”，一方面又针对堂儿要他带上银两而回答：“不不不要”随即捶胸顿足，连连念叨着“不来了、不来了”义愤填膺而去。这段戏复杂而多层次的感情活动和心理过程统一于一连串棱角鲜明，节奏铿锵的身段造型和锣鼓之中。
　　塑造人物，特别是像《苏秦激友》中张仪这样个性鲜明，人所共知的典型人物，必须要在吸收借鉴前人舞台经验的基础上有所创造，力图通过程式化的唱念做打刻画形神兼备的舞台形象，这是观众的要求，也是我终生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