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习俗的变迁需要勇敢分子|

　　BQ:前一阵出了“上海地铁事件”，女孩的穿着引起了很多争议，这个事件涉及女权主义的一个经典论争：在性侵犯事件中受害者有没有责任？　　L:我坚持，在性侵犯事件中，不能责备受害人。受害者的穿着打扮不能成为犯罪理由。我可以再举个例子，一个姑娘很漂亮，被强奸了，你不能因此说是因为这姑娘太漂亮了。犯罪就是犯罪，没有理由责备受害人。
　　BQ:但是大家一般还是不习惯穿着暴露，这应该是一个习俗的问题。
　　L:中国的习俗在着装上保守，变化也需要时间。记得我在上世纪90年代做调查时，一个城市的女知青嫁给了她插队地方的农村男孩，每次回婆家，她丈夫都不允许她穿裙子，就因为裙子在农村不符合规范、太暴露，甚至会让人觉得丢脸，可见，着装规范随着时间地点是在变化的。
　　BQ:着装规范在变迁，不过在公共场合，这些引起争议的女孩子是否也有需要自省的地方？
　　L:对，要注意场合。比如在海滩、在浴场，可以穿比基尼，但是在地铁，肯定不合适。
　　BQ:“上海地铁女孩”之前，干露露更是挑战了大众的接受底线，我想您应该不会以娱乐的眼光来看待她们吧？
　　L: 我把她们叫做勇敢分子。社会习俗的变迁就是因为有这么一些勇敢分子在不断地挑战。社会能接纳的底线，包括时尚和习俗的变迁，都是由勇敢分子来推动的。比如最初的喇叭裤也有很大争议，但就有勇敢分子觉得好看，他们穿了，慢慢时尚就变过来了。他们按照自己的观念付诸实践，惊世骇俗。在习俗受到惊吓的同时，变化悄然发生。最终人们会变得见怪不怪，少数抱残守缺的人会被指少见多怪。中国从女人裹小脚男人留辫子发展变化到如今，这些勇敢分子功不可没。我们应当向他们致敬。
　　BQ:习俗在变迁，但也有些东西是该坚守的。比如您曾说喜欢爱人王小波的一句话：“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对您来说，这个诗意是什么？
　　L:诗意的世界，就是“审美的生存”，就是追求精神的美。因为此生此世都是现世的、现实的、物质的。诗意的世界主要指精神领域。如海德格尔所说，人应该诗意地栖居。
　　BQ:您个人如何践行这种标准呢？
　　L:我将这种审美的生存，理解为两点：第一，欣赏美、享受美、消费美，诸如人类创造的音乐、美术、小说、戏剧，这种人造的美，当然也包括自然的美；另一个层面就是创造美，这是审美生存的更高境界。比如写小说，写散文、杂文、时评等，当你的一些观点，能引起大家的共鸣，进而推动社会的改革，这就是审美的生存。
　　BQ:在当下这个焦虑和充满生活压力的社会，诗意是不是难了一些？
　　L:就像叔本华说的，人生，就像钟摆。人面临生存压力，如果吃不饱、挣不来钱，没房子什么的，有现实压力时就会痛苦的，但是一旦没有现实压力就会无聊。人生就是在痛苦与无聊间摆来摆去。但是难道在这两者间摆来摆去就没有别的出路吗？他就指出了审美，也就是诗意的生存。有一些人能不在乎这些现世的东西，而能审美的生活，就是出路。
　　BQ: 说到诗意，说到写小说也是在创造美，我看到您在博客上发了篇自称“不像样”的小说《平庸的生活》，点击率很高啊。
　　L:在发表的第二天就有36000人阅读，省了我投稿了。巴塔耶说：“对于人来说，文学是最重要的行动。”所言不虚。在写作过程中，感受到存在的欢欣，写得好坏倒在其次。
　　BQ:除了小说，您的爱情也很诗意，很多女孩甚至将您看作浪漫的标本，王小波给您的情书曾经写在五线谱上，“但愿我和你，是一首唱不完的歌”。非常美好。
　　L:人的生活需要浪漫主义，如果全是物质会不会很俗气?现在社会比起我们那个时代，贫富分化太严重了，所以人们就会更看重金钱，通过结婚，可以一下上天堂或者下地狱，但是看重金钱是多么俗气的一件事儿啊？所以我觉得，应该给自己浪漫的情怀多留一些空间，这是人生非常珍贵的东西，也就是过一种审美的生活。
　　BQ:不过爱情也有偶然性。
　　L:所以要有充分精神准备，你爱的人或者爱你的人没有出现，这是有可能的。对时下所谓“剩女”现象，其实看你是否执著，如果非要等到爱情，就要做好独身准备，如果将婚姻看得很重，认为必须结婚，也许要做出一些妥协了。
　　BQ:我们再绕回您研究的领域吧，长期以来大家对您研究的领域和内容还是有不少质疑和误解，我在您博客的留言中看到有人甚至说：“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我真想一刀捅死你。”
　　L:我在一条微博中说到今年要再提出一次同性婚姻法案，有条留言就是这个。当时都把我给气乐了。这是什么人啊？
　　BQ:可能误区就在于，大家把你指出的某种权利混淆为是在提倡某种行为了。
　　L:我仅仅说这么做的少数人，他们有这个权利，但是大家说，我提倡这个，这完全是两个概念，比如1997年，我们国家取消流氓罪，但是你不能说我们取消了就是在提倡流氓行为，这是两个概念。
　　BQ:时下不少人认为中国在性开放程度上，比很多欧美国家还超前，您怎么看？
　　L:在很多方面，还非常落后、原始。比如全世界没有淫秽品罪，但是中国有。这个东西，我们落后200年，还有聚众**罪，全世界都没有，中国落后200年都算说短了。南京的换偶案发生后，我就纳闷，把这个人判3年半，有什么意义？如果是判了强奸犯，那是为被害者讨回公道，可这一帮人，换偶玩玩，这判了，是对谁有好处？为谁讨公道？当然还有对同性恋的歧视，我们的不少观念保守得一塌糊涂，甚至可以说落后野蛮。
　　BQ:您是从基本权利的角度在考量？
　　L:当然了，人权啊，同性恋作为公民，他的权利没有得到实现；换偶者，他们的权利也没有得到保护。
　　BQ:对于这个还属前沿的领域，您有没有疲惫和想放弃的时候？
　　L:我的思想准备还是非常充分的，社会学有个理论叫文化滞后。一般政治和经济的变化都比较快。而文化的变化本身不是以月、年为单位，而是以几十年为单位的。目前，少数群体的利益没有畅通的渠道来表达。要真正表达他们的特殊利益诉求以及促进立法，还与咱们国家政治体制改革以及利益表达机制的改革有关。就像愚公移山，要慢慢来，那么大的山，担子一点一点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