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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芜地带】若我离去繁华落尽

发布时间:2019-01-01 07:24:50 影响了:

  他们都发现了对方,罗伯快步向站在那里的彩云走去,相距五十米了,罗伯站住,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是一个瘦小单薄、相貌平平的女人,浑身脏兮兮的满是泥水,肩膀一高一低,看起来她的腿或脚有什么残疾。罗伯燃烧已久且刚刚升到顶点的激情在一点点降温,最后冷却下来,他的双腿仿佛被沉重的铅块坠住,再也不能往前挪动一步。
  
  初春三月, 泛点寒意和生机的温暖,太阳很高,天空很蓝,彩云的心情很舒畅,她像快乐的十四岁少女一样跳跃着走在路上,她又要去上网了,去和她的Rochester约会。每隔两三次,彩云都要换一家网吧,这次她选择的是一家离住处远些的网吧,因为她不希望与网吧中的常客熟识和接触,也不希望自己的行为引起周围人的非议,她上网只为与R聊天。
  彩云已经32岁了,是一个6岁男孩的母亲,可她依然身材娇好,面貌清纯,加上衣着朴素,无甚修改,咋一看就像十七八岁的女学生。彩云自从成了单身,带着儿子独立支撑家庭过日子后,生活的压力让她的彩色梦想褪成黑白色、又褪成无色,最后消失掉。没有梦的彩云很辛苦地过了两年单身母亲的生活之后,在一次偶然上网时认识了R,她和R在网上“一见钟情”,感情迅速升温。自从R进入她的生活,她又恢复了从前的快乐与充实。
  
  寂寞男女的幽会
  
  “e恋星空”是一家环境优雅、格调温馨的网吧,来这里上网的多是二十五岁以上的成年人。彩云选了一个角落坐下来,打开电脑,登录QQ。R:云,你到网吧了吗?你上来了吗?
  R:我等二十多分钟了,快急死了!
  云:来啦来啦!
  R:想我没?
  云:想了。
  R:怎么想的?
  云:想你长的什么样子,想你笑的时候头发跟着身体一起抖动。
  R:还有呢?
  云:没了!
  然后是彩云“咯咯”的笑。
  R:我也在想你呢!你想不想知道我怎么想你的?
  云:不想知道!
  彩云又在笑,让R无可奈何又柔情无限。
  R:说点正经的吧,云,我很喜欢你!
  云:别告诉我这件事。
  R:为什么?
  云:不知道。
  R:是不是怕爱上我?
  彩云沉默,下线了。
  彩云和R认识两星期了,通过聊天彩云知道,R今年34岁,单身贵族,留美归来的MBA,是一家IT企业的总经理兼董事,最重要的是,他“爱”上了网上的彩云。彩云坚信这一点,所以勇敢地和他在网上谈恋爱。当然,在现实生活中,彩云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身处社会底层的自己居然能与一位中产阶级男士恋爱、幽会,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彩云告诉R自己的个人情况,32岁,中专学历,在供暖公司做收费员,每月500元的收入,离婚两年,身边有个6岁的儿子。R不信,他说,不要开玩笑考验我了,我一直坚信你是个优雅、聪明又懂得生活艺术的女人。彩云说你猜错了。R说相信自己的感觉。彩云无言苦笑。
  在彩云心中,R是她的心灵家园和新的梦想。认识R之前,彩云没有信仰,也没有什么理想,她有的只是少女时代存留下来的一些梦想碎片和前夫留给她的伤痛回忆。
  
  钻石男人的心事
  
  周六下午,明亮的阳光铺满宽敞豪华的办公室,罗伯仰坐在大办公桌后那张高大气派的真皮沙发上闭目养神。“咚咚”两下敲门声,罗伯的女秘书司曼端着绿茶送进来,她放下茶杯正欲离去,罗伯睁开眼睛叫住她。
  “等一下,我问你件事。”
  “罗总有什么事?”她笑着站住。
  罗伯看着司曼, 停了一会儿问:
  “对于爱情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 您怎么问这个, 我还没想过呢。”司曼脸红了,心中乱跳。公司里几乎所有未婚女孩都心仪年轻英俊的罗总,她也是其中一个,今天被问个正着,她差点乱了手脚。思维敏捷又做事沉着的她镇定下来说:“其实――爱情嘛――”她拖了个长腔。
  “总是在你不经意时出现,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溜掉,比时间跑得还快!所以,当你心中有爱的感觉时千万别怀疑,勇敢地抓住它!不过,在现实生活中,爱情可是件奢侈品。”司曼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罗伯知道,自己的下属司曼算不上漂亮,又没有过人的才气,但她是一个涉世不深,对于各种事情和问题能够说出心里话的人。历练商场多年,精明强干的罗伯需要身边有这样一面现实的“镜子”,以便自己不在时能随时了解到公司的“动态”和员工的“秘密”。同时,司曼的存在也能适时提醒罗伯,真诚做人、诚实讲话是一件让心灵幸福的事情。
  罗伯是优秀而完美的,是女孩子们心目中理想的结婚对象,他经历数不清的女孩子给他送花、送秋波等事件和几次恋爱,可他从没感觉到爱情来过。罗伯以过人的智慧和能力跻身这家IT企业管理高层,赢得了百分之十的公司股权,成为最年轻的董事,可他从没快乐过,也从没觉得心里踏实过,他常常对繁忙劳累的工作感到厌倦,觉得身心疲惫,精神世界无所寄托。现在罗伯想要的不是财富的增长、社会地位的攀升,而是真实的、生活的快乐和安全,他要给心灵找个家。这次,网上的彩云让他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觉得司曼的话有道理。反复考虑,他决定马上出手,勇敢地抓住自己的幸福。
  
  彩云勇敢赴约
  
  彩云和R又一次在网上见面,这一次R很主动,态度也很坚决。
  R:云,我们见一面吧!
  云:我还没想好呢,给我点时间好吗?
  R:别犹豫了!难道你不怕失去我吗?
  云:因为怕,所以还是不要见了。
  R:为什么?勇敢一点好吗?我觉得你就是我寻找了多年的人!
  云:不,你那么优秀,我配不上你!
  R:谁说配不上!我就喜欢你这样子的!真实、自然,有女人味,心地又好,知道吗?和你在网上聊天时,我的心情特别轻松快乐,没有任何压力和烦恼……
  R太激动了,说个没完,彩云承受不住这般猛烈的进攻,她悄悄退下来回家了。
  彩云有一周没上网了,她的内心经历着痛苦的煎熬,她的心像被剔须刀片割着那么疼。彩云病了,躺在床上。懂事的儿子一声不响守着妈妈,把所有的玩具堆到妈妈的床头。
  “妈妈,你什么时候能好?”儿子泪汪汪地擤着鼻涕带着哭腔说。
  彩云打量着再熟悉不过的,清冷寒酸的家,回想两年前与前夫争吵,醉醺醺的他揪着彩云的头发往墙上撞……
  彩云把儿子搂到怀里,眼泪无声地落在枕头上,她不敢出声地抽泣,怕儿子伤心,彩云的心快碎了,好女人为什么这样命苦?希望和幸福在哪里?
  此时,罗伯也经历着思念的煎熬,一个个不眠之夜,他疯狂地在网上寻找着、呼唤着彩云,可网上的彩云消失了,罗伯发狠地一支支抽着烟,一副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的样子。
  彩云终于下决心和R见面,这决心下得不易,几乎是在下着赌注,赌的是彩云最后一块梦的碎片。
  8月16日,飘着细雨的傍晚,广州火车站,人流涌动,一朵朵色彩缤纷、 飘浮移动的浮萍是人们打着伞在雨中走着,一派迷蒙而浪漫的雨景,一个绝佳的情人约会时刻。
  罗伯坐在轿车里,身边放着准备好的一大束玫瑰花,他今天格外激动,他要兑现自己的理想了,他要抓到自己的爱情了!
  彩云坐在公交车里,望着窗外的雨景,心情异常地冷静和理智,十几分钟或二十分钟后,一切梦想将停止,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面对,也许幸福生活从此开始,也许一切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是梦想破灭的精神打击。
  车到站了,她下了公交车,撑开雨伞向火车站方向走,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妇女的呼喊:“他抢我钱了,拦住他!”
  彩云回头,一个破衣烂衫光着脚的小男孩举着一个钱包拼命地跑,一个披散着头发的中年妇女追抢钱包的少年,可她身体太胖,跑得太慢,周围人听见她呼喊,有的人赶过来帮着追贼。可那脏小子甩着两只脏脚跑得比兔子还快,溅起老高的泥水点子。
  彩云毫不犹豫地迎上那贼,双手一拦大喝一声:“站住!放下钱包!”
  少年吓一大跳,站住,抬头一看,原来是个瘦弱娇小的女子,他不由得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的神情。说时迟那时快,彩云猛地收起雨伞轮圆了抽向少年的双腿,少年措不及防一下子趴在泥水里,彩云跳过去捉住少年的一只胳膊,少年挣脱不得,恼羞成怒地给彩云一个大耳光,又把她推倒在地上,少年站起身想继续逃,众人追上来将贼团团围住。少年被捉住,好心人把彩云从泥水中扶起来,彩云的左脚扭伤了。
  火车站没多少人了,彩云身上满是泥水,她两手吃力地撑着伞,一拐一拐地急走,她心急如焚地东张西望,约会时间早过了,R会不会等他?
  
  从梦想走向荒芜
  
  雨变急变大了,打在水泥地上噼里啪啦地响,R一手打伞一手捧着鲜花站在雨中,雨水淋湿他的皮鞋和裤角,他全然不顾。
  彩云一拐一拐地向远处打伞的罗伯走去,刚才抓贼造成的一身泥水和伤痛冲散了她心中各种波动的情绪。
  他们都发现了对方,罗伯快步向站在那里的彩云走去,相距五十米了,罗伯站住,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是一个瘦小单薄、相貌平平的女人,浑身脏兮兮的满是泥水,肩膀一高一低,看起来她的腿或脚有什么残疾。罗伯燃烧已久且刚刚升到顶点的激情在一点点降温,最后冷却下来,他的双腿仿佛被沉重的铅块坠住,再也不能往前挪动一步。
  彩云看到了罗伯,眼前这个高大洒脱、气度不凡的男人是R吗?他比彩云心中想象的R不知优秀多少倍!彩云先是欣喜,随即心情冷下来――她看懂了R的眼神,罗伯站在那里没动,也没有和她说一句话。
  彩云的嗓子眼儿一阵发梗,她的眼泪涌出来,顺雨水一起滑过她的脸,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为什么禁不住诱惑来见这一面呢?早该想到这必然的尴尬场面,现实中的彩云怎么可能和一个年轻英俊的有钱男人相爱呢?彩云收起雨伞支着地面,用嘴唇接舔着混在雨水中的泪水,转身一拐一拐向回去的方向走。
  二十分钟后,彩云终于艰难地走出火车站,她向公交车站走,一辆轿车停在她身边,罗伯摇下车窗和她打招呼。
  彩云勉强冲他点头笑笑,转身继续向前走,罗伯下车站在彩云旁边。
  “你刚才受伤,所以迟到了?”罗伯问。
  “嗯,不小心摔了一跤。”彩云的心一阵慌乱,撒了个谎。
  “雨这么大,你伤得不轻,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罗伯关切地说。
  “不,没什么,一点轻伤,不麻烦你了。”彩云低头说。
  罗伯拉开车门,走过来扶住彩云的胳膊,彩云觉得仿佛被电流击中,她的身体抖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衡。
  轿车慢慢地在雨中开着,罗伯和彩云并排坐着,两个人没有说话。罗伯的双手一直放在方向盘上,大脑几乎近于空白,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帮助“欺骗”了他的感情,带给他失望的陌生女人,或许,是出于人类天生的同情心吧。罗伯觉得心里一片荒芜,又回到了从前无所寄托、寂寞空虚的状态。
  轿车跑了很远、很远,从大雨到小雨,雨停了,后来又下起来,雨再停、再下起来……彩云一直看着窗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完全黑了,一轮弯月挂在天际,前方出现了一大片生着杂草的空地,没有树,没有花,没有景致和生气,只有荒芜、衰败和落没,看来已被废弃或遗忘了很久。彩云说:“停下吧,我该下车了。”
  溪桥,原名邱迎春,曾在《计算机世界》《中国计算机报》从事记者工作,现为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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