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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奠,功勋牛那一场盛大的爱情] 功勋牛的爱情

发布时间:2019-06-28 03:57:09 影响了:

  白瘢是一头很丑陋的公牛,不知是因为遗传有问题还是饲养上出了毛病,三岁牙口都齐了,个头却只有健康公牛的三分之二大。一般的公牛到了它这个年龄毛色金黄,通体像擦亮的铜壶,肩峰高耸,双目炯炯,体格威武雄壮;而白瘢身上的毛呈枯黄色,不仅没有光泽,还患有体癣,露出一块块难看的白瘢,活像残雪还没融化的草甸子;肩胛平塌,目光猥琐,毫无雄性的光彩。
  主人见白瘢既没有脚劲在山间驿道运送货物,又没力气犁地,纯粹是个废物,便打算用精饲料催肥了当菜牛宰。可就在这当儿,白瘢竟一跃变成功勋牛。
  事情是这样的,七月雨季,霪雨连绵,那天半夜,全寨子的人都沉浸在梦乡里,连狗都睡熟了。突然,关在牛圈里的白瘢却哞哞吼叫起来。开始人们还以为这头无用的废牛发了神经,不予理睬,但白瘢越吼越响,越叫越急,声音凄厉尖锐,把全寨子的人几乎都吵醒了。白瘢的主人和几个年长些的村民一面咒骂着一面从热被窝里钻出来,想用鞭子抽烂白瘢的嘴,让它安静下来。等人们来到寨口的牛圈一看,吓了一跳,寨子后头的戛洛山正爆发泥石流,沿着古河道向寨子蔓延过来,已经把牛圈冲垮了。人们赶紧七手八脚地将白瘢从没膝深的稀泥浆里牵出来,吹响牛角号,敲响芒锣,发出警报。待全寨子的人和牲畜刚刚撤到安全的山坡上时,泥石流就洪峰涌至,很快便把整个寨子都吞没了。
  有人说白瘢是一头神牛,老天爷特意派下来救灾救难的;有人说白瘢吃过曼广弄寨祖坟上的青草,是祖宗的魂附在了白瘢身上,拯救子孙黎民;也有人说白瘢不过是因为泥石流已冲垮牛圈,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所以才拼命叫唤的……
  可不管怎么说,白瘢救了曼广弄寨,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白瘢的主人当然不敢再把白瘢当一头普通的菜牛来对待,寨子里所有的人都把白瘢当做神牛看待。白瘢本来就不能干活,过去被人戳着脊梁骂懒牛废牛,现在理所当然不用干活了。它是功勋牛,全寨子人都乐意饲养它,饿了,随便走进哪家的院子,都会受到贵宾级的招待,给它添上等的精饲料,用刷子为它刷去扁虱跳蚤。
  春天来了,鸟啼莺啭,桃红柳绿,大地一片生机。春天是牛发情的季节,公牛母牛都成双成对地在肥得冒油的草地上打滚,享受着生命的快乐。田野里还经常能看见妒忌心很强的公牛为争夺配偶而斗得不亦乐乎。但白瘢身边却见不到母牛,它也不敢跑到田野上去和那些身强力壮牛角尖利的公牛打架斗殴,抢夺幸福。它整天愁眉苦脸,食量一天天减少,有时会像块石头一样站在田埂上,看着亲昵地并肩吃草的公牛和母牛发呆。
  村民们出于一种感激,也出于一种同情,纷纷为白瘢抱不平。救了全寨子人的性命的神牛,竟然连个媳妇也混不上,谁心里都不痛快。村长下了一道令,抓紧替白瘢找头年轻漂亮的母牛,配成对。
  我和波农丁协助村长很快找到了一头名叫金盏花的母牛做候补新娘。金盏花两岁牙口,对牛来说,芳龄两岁好比人的十六岁花季,含苞欲放,情窦初开,正是青春好年华。这头金盏花头颅浑圆,双目清亮,紫黛色的鼻吻湿润饱满;腹部紧凑,线条流畅,浅黄的毛色间镶嵌着一块块金黄的花斑,犹如一朵朵美丽的金盏花。凭这娇好的面容与身段,在选美赛中绝对能夺魁,假如母牛也有选美赛的话。更合适的是,金盏花对好几头追求它的公牛都不屑一顾,至今待字闺中,感情挂在空挡上。
  我们把金盏花饿了两天,然后送进白瘢的牛圈里。这样做有两个好处,第一,其他公牛无法进来竞争,有意让白瘢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第二,我们往白瘢的食槽里倒满香喷喷的麦麸。我们想,白瘢殷勤地邀请金盏花同食,金盏花正饥饿难忍,受到白瘢的关怀,还不肯献出一颗芳心?
  白瘢果然富有爱心,走到食槽前,嗅嗅麦麸,柔声朝缩在牛圈角隅的金盏花叫了两声。金盏花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嚼起来。白瘢站在一旁眯着眼,摇着尾,尽情欣赏着金盏花优雅的吃相,那神态,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幸福感,比自己吃心里还要高兴。
  
  看来,乱点鸳鸯谱,还真点着了呢,可我们高兴得过早了。金盏花狼吞虎咽地把一槽麦麸全吃了进去后,嘴蠕动着,津津有味地反刍着胃囊里半消化的食料。白瘢小心翼翼地靠拢去,金盏花突然受惊似的退后一步,瞪大眼睛,警惕地望着白瘢。当白瘢试图伸过头去,与金盏花交颈厮磨时,金盏花用一种轻蔑的眼光打量了白瘢一眼,像受了侮辱似的用一种厌恶的表情打了个响鼻,扭过脸嗖地跳开去,仿佛在躲避瘟疫。
  白瘢被晾在一旁,垂头丧气,显得很无奈。奶奶的,你吃饱了肚皮,又反悔了吗?简直就是骗吃骗喝的无赖嘛!我们都义愤填膺,你金盏花算什么玩意儿?充其量不过是一头平常的母牛,是一头牲畜。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白瘢?白瘢是功勋牛,是神牛,救过我们全寨子人的命,在我们眼里白瘢身上的一根毛都比你金盏花要金贵得多。你鄙视白瘢,就是鄙视我们,你看不起白瘢,就是看不起我们!我们几个人一怒之下,找了几根粗麻绳,把金盏花捆绑在牛圈的一根木桩上。看你还往哪儿跑?捆绑也要成夫妻!
  白瘢涎着脸,捱到金盏花身旁。金盏花的鼻绳被我们固定在木桩上,无法躲闪,就凶狠地摇晃着头顶的两支牛角,哞哞叫着。似乎在说,讨厌的家伙,别过来烦我,不然的话,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白瘢难过地缩回脑袋,退到一边去了。看得出来,它自惭形秽,它知道自己身材瘦小,毛色黯淡,配不上金盏花,有很深的自卑情结,虽然我们替它找了个新娘,它却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个魄力征服金盏花。
  唉,真是个赶不上树的旱鸭子,扶不上墙的稀泥巴。正当大家束手无策时,波农丁提议,给金盏花灌蛊药。所谓蛊药,是用热带丛林里数十种草根熬制成的一种专门用来蛊惑异性的药面儿。听说此药力量极大,谁有了这药,追求某个异性时假如遭到对方的坚拒,只要给对方灌上一口蛊药,哪怕心坚如铁,哪怕心冷如冰,一旦药性发作,态度立刻就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变得热情如火,你即使用棍棒打也休想把他(她)撵走。
  我一直以为蛊药不过是一种民间子虚乌有的传说,没想到还真有这种药呢。
  寨子里的巫娘从一个擦得锃亮的小葫芦里倒出半汤匙黑色的药面儿,异香扑鼻,沁人心肺。波农丁将药面儿倒在半杯米酒里,调匀了,扳开金盏花的嘴,硬灌了进去,然后松开了捆绑的绳索。
  我们看见,金盏花开始还很清醒,拒绝白瘢接近,但一刻钟后,眼神渐渐迷乱,呼吸渐渐加重,表情变化明显,那张狭长的牛脸上,涨潮似的越来越生动。它的鼻吻像在水里泡过似的湿漉漉的,嘴角涌出一些白沫,半截舌头从唇齿间伸出来,完全是一副如痴如醉的神态。
  又过了一会儿,金盏花眼光直勾勾地盯着白瘢,将脖颈扭在肩胛不停摩擦,擦出一片妩媚,擦出许多妖冶,扭扭怩怩地主动向白瘢靠近。白瘢惊喜如狂,双眼像刚刚划亮的火柴,骤然之间迸射出灿烂的火花……
  啊哈,我们终于如愿以偿,让白瘢娶到了最漂亮的媳妇。
  功勋牛,理该享有这种幸福。蛊药虽然厉害,但有效期却不长,两天后,药性就消失殆尽了。我们发现,情况似乎有点不大对头。一般来说,牛这种动物是没有牢固的爱情和婚姻的,不要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但在发情期,公牛和母牛一旦形成配偶,少则几天,多则几周,彼此总会待在一起,形影相随。尤其是母牛,只要没被绳子拴牢,没被关进牛圈,就会跑到与自己已建立起特殊关系的公牛身旁,表现得缠绵而又依恋。
  但金盏花却与众不同,药性刚刚过去,便幡然猛醒般地态度一百八十度大拐弯转了回去,双眼又冷若冰霜,瞧见白瘢朝它走来,便会露出一种厌恶与鄙夷的表情,掉头迅速跑掉。倒是白瘢痴心不改,一如既往地表现出浓浓的爱意,只要一见到金盏花的影子就兴奋地靠上去。晚上金盏花进了牛圈,它就待在牛圈的栅栏外,陪伴金盏花。
  寨子里六七十岁的老人都忍不住赞叹说,从来没见过有这么忠诚的公牛!
  我想,白瘢在牛群里属于谁也看不起的窝囊废,好不容易得到了金盏花,当然会像宝贝似的监守呵护着。
  我们对金盏花的冷漠很气愤,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天天给它灌价格昂贵的蛊药,总不能天天做捆绑夫妻吧?不管怎么说,木已成舟,生米已煮成了熟饭,白瘢好歹也算有过媳妇了,我们也算对得起功勋牛了。于是我们不再关心白瘢和金盏花是否感情和谐。
  九个月后,金盏花的肚子变得鼓鼓囊囊,快要生小牛犊了。白瘢仿佛知道金盏花肚子里的小生命是它的血脉是它的品种,往金盏花身边挤的劲头更足了,几乎是不分昼夜地想待在金盏花身边。金盏花还是老样子,尽量躲避着白瘢。
  唉,小牛犊都快生出来了,还对白瘢如此挑剔,真是头不近情理的母牛!
  那天半夜,万籁俱寂,突然,响起凄厉的牛哞声,一听就听出是白瘢在叫。人们以为神牛又在警告什么了,纷纷惊跳起来,握着手电举着马灯循声找去,发现白瘢站在寨外一个大鱼塘边,朝鱼塘里哞哞叫。风清月圆,鱼塘银波闪闪,并没有什么异常现象。
  我们走到白瘢跟前,将马灯举到它的鼻吻上,吓了一跳,牛眼里泪水模糊,死死盯着鱼草漂浮的一块水面。我们顺着它的视线找去,撩开水草,看见一只小牛犊漂在水面上,拉上岸一看,牛犊又小又瘦,活像一只被剥了皮的狗,胞衣还没蜕脱,形象酷似白瘢,也是黯淡的黄毛、弯塌的脊梁,身上有一块块难看的白色体癣。
  白瘢用鼻吻拱动着小牛犊的身体,想必是想让小牛犊能站起来,这当然是徒劳的。
  显然,这头小牛犊是白瘢的骨肉。那么,金盏花到哪里去了呢?我们找遍了整个寨子,最后在打谷场的干草垛里找到了金盏花。它卧在干草中,胀鼓鼓的肚子完全瘪了下去,血把它压在身下的一片稻草都湮湿了。它有气无力地咀嚼着草茎,一副产后虚弱的慵懒神态。
  我们虽然没亲眼看见事情的发生经过,但不难想象,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
  金盏花肚子一阵阵痉挛,快要分娩了,它觉得肚子里的小牛犊并非爱情的结晶,而是人类强加在它头上的一枚苦果。它虽然只是一头母牛,却也懂得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道理,它并不理解人类对白瘢的感激之情,并不了解功勋的意义,它不懂得我们的价值观念,更不会遵照我们的价值观念调整它的行为。
  它仍用普通母牛的眼光看待白瘢,在它的眼里,白瘢是一头孱弱的公牛,是一头废物,理应被自然法则淘汰。没有一头母牛会对这样的公牛动情,也没有一头母牛愿意与这样的公牛结合产下后代。它是在蛊药的作用下丧失意志后才怀下白瘢的骨肉,它不愿意产下白瘢的复制品,不愿意生下一头既不能驮物也不能犁地的牛中侏儒。它走进鱼塘,水下分娩,小牛犊一出世就被溺死了。
  可怜的白瘢,一直跟在金盏花后面,做梦都想舔舔自己的宝贝,没想到却只得到一具小小的浮尸。
  我们给白瘢端来麦麸,它不肯吃,给它端来水,它也不肯饮,想拉它离开鱼塘,它犟着脖子寸步不移。折腾了半夜,我们精疲力竭了,也太困了,便纷纷回家睡觉去。躺在床上,仍听见白瘢在一声声哀叫。
  天亮了,人们睡醒后,来到鱼塘一看,白瘢泡在水草间,已经淹死了,和小牛犊并排漂在一起。
  显然,白瘢是自己投水自尽的。全寨子的人都很愤慨,一致同意将金盏花宰了,然后,挖了个坑,把白瘢、小牛犊和金盏花一起埋了进去。白瘢是功勋牛,即使在阴曹地府也要给它一个媳妇,给它一个完美的家,似乎只有这样,人们才觉得对得起它。
  被我们敲碎了头盖骨早已气绝身亡的金盏花被抬进土坑时,一双牛眼仍瞪得溜圆,似乎在对我们提出强烈抗议。我知道,它是不愿意和白瘢葬在一起的,但没人理睬它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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