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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线(小说)|优干线

发布时间:2019-04-07 05:39:54 影响了:

  一  邮局今天发《家庭医生》,王六九5点半钟就来排队,当然是头一个。他掏出准备好的纸片,按次序发号,拿到号的人宝贝似的攥在手里,不时展开看看,想今天有希望。“王叔,你来的真早。”槐花说。王六九点点头,非常含蓄地笑了笑,之后把手绕到背后去搔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焦黄的胡子抽搐着,很惬意。
  当雷勇8点赶到邮局,门前已排起了长队。他是火车站支局的投递员,刚进大门,不少人跟他点头。跟他点头的人见他站在队伍的末尾,又加快了脚步。雷勇笑了。
  “你笑什么?”贾遗槐问。
  “我笑这世道真变了,但也有用我姓雷的时候,那时,要车票,没有。上烟,不会。问为什么,一个大嘴巴打出去。”贾遗槐笑得直晃,险些坐到地上,他跟雷勇说,你不用排了,去前边让你嫂子给带一百。
  贾遗槐说的嫂子指槐花,贾遗槐是槐花的丈夫。雷勇他妈和贾遗槐、王六九在一条街上摆书摊,这条街是干线。
  二
  这条街南北走向。
  雷勇家的书摊在汽车站,王六九在大众电影院门前,贾遗槐在新华书店北侧。雷勇妈出摊最早,雷勇妈是农民,信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原则。王六九每天晚上收摊时都要记住第二天首场电影上映的时间,他按这个时间出摊。王六九的摊子很小,铺一块塑料布在台阶上,摆几行杂志和报纸,然后他老婆守摊,王六九回去吃饭。王六九近视,却未配眼镜,看书时把书捧到离鼻子二寸远的距离,之后歪着头,眼白大,眼黑小,嘴里叽叽咕咕发出一些声响,象鸽子叫,却没有鸽子翱翔时那般悠扬,王六九很少进书,书的价钱大,他怕折本。前一阵有本书非常抢手,他回去跟老婆一学,忘了全名,“一半是男人,一半是女人,半个男人与半个女人,我也记不清,反正有男人和女人。”王六九的老婆浙江人,叽哩咕噜跟王六九捶胸揪头发,观者不解其意,王六九也再没提过男人或女人。
  贾遗槐是跛子。朋友或同辈人都叫他“老贾”,也有喊他小贾的,那都是满脸褶皱,胡子发白的人。他走路靠双拐往前挪,有一辆手摇轮椅车。他希望有一天能去海边看看,沙漠也可以,最好是亚马逊热带丛林。“我的车爬山涉水如履平地。”这是他跟雷勇夸下的海口。雷勇很早就认识贾遗槐,雷勇妈没摆书摊时他就常去贾遗槐那儿买书。一个阳光璀璨暖风宜人的下午,他看到有位穿鹅黄裙子的姑娘跟贾遗槐坐在一起,姑娘的身材瘦小,左眼睨视,横背一只仿蛇皮的女式挎包,正用殷红的双唇往外吐奶油瓜子皮。
  雷勇:“那是谁?”
  贾遗槐:“槐花”
  雷勇“槐花是谁?”
  贾遗槐:“你嫂子”
  雷勇:“?”贾遗槐嘴上叼着“健牌”,脸色酱紫,头发一根一根往上耸着。
  “愣什么,”贾遗槐说:“我迟早会告诉你三件事,三件,少不了你的,只要我不死。但你也别指望太多,太多了,我也没有,我知道你写小说,可那算什么玩意儿,扯淡。”
  三
  雷勇订电视报一次2000份,其中有王六九的500。1000份以上批发价是82%,1000以下是85%,从此王六九见了雷勇就合不拢嘴。他自己不抽烟,口袋里却总装着“金丝猴”,给雷勇抽,当然,也给税务局、工商局、三整顿办公室的人抽;递烟的同时,也合不拢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常把这话讲给小二听,小二穿猩红色的衬衣,高跟皮鞋猛烈地敲击地面,橐橐直响,一路响着,一路摔打门窗。王六九心疼女儿,又心疼东西,便急忙闭嘴,坐在床上,那天起,小二就在在大众电影院看电影,她说没劲透了。下班回家她也不走干线,绕大弯儿逛自由市场,市场里人多,小二说热闹。
  电视报一来,王六九就坐不住,怕压在手里,成了废纸,那时哭都来不及。早上7点,守在学校门口,半小时卖出去200,他也缓了口气。骑车经过一家羊肉泡馍馆,有香味传来。引得肠胃一阵蠕动。他觑了一眼,摇摇头,没有停车,钻进熙熙攘攘的自由市场,又开始吆喝:
  “电视报,电视报,谁要电视报?”
  四
  “我出生那天,我姥姥生下我小姨才一个礼拜。我是夜里12点降临世界的。当时,我妈狂喊不止,到后来,一点力气都没有,仅能喘口气了。亲戚朋友把我和我妈往医院送,慌乱之中,我被丢在了门前的一个坑内,当时没人注意我,光顾着救我妈了,这谁也不能怪。生与死都是瞬间的事,瞬间的事情难以把握,古往今来都如此,我也不例外。我妈叫得很惨,那声音没人学得出来,也再没听见过,这都是我姨告诉我的,这是后话。前几年我去老房子看了看,槐树歪歪扭扭的,有不少残枝,但长势却极为旺盛,根深叶茂,结着不少槐花,槐花很香,离老远就闻得见,这你知道。我没有钱,若发一笔横财,就为我妈在槐树下立块碑。可我没出息,对不起我妈,这话也没意思,不说这了。我妈刚进医院已经不行了。医院要押金300元,这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字。我姥姥家人口多,拿不出钱来,就东借西凑,钱没拿来,我妈就死了。听我二姨讲,是我的胎盘没取下来,把我妈疼死的。
  “我妈死后一个星期,邻居一位大娘怀里抱了一个婴儿跟我姥姥要奶吃。我姥姥问这是你的孩子吗?大娘说在门口拾的,一天夜里听这孩子在槐树下坑里哭呢,跟猫叫似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姥姥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说这孩子的命真大,不该绝,并喊着我妈的名字说,这是她的儿子,她的命好苦啊,这里的她指我妈。大娘额手称庆,说她虽然死了,但留下个儿子,也可以瞑目了。大娘是个有文化的人,为我起了现在这个名字,我当然忘不了大娘。大娘早就死了。
  “我是用我姥姥的奶水喂大的,所以我跟我小姨长得很象。我妈死的时候18岁,我没见过我爸,也从未找过他。我妈死后他连面也没露,什么东西,****。”
  五
  警察:“执照。”
  雷勇妈:“在这儿。”
  警察:“《美人鱼》发票。”
  雷勇妈:“发票?这是别人送的。”
  警察:“谁送的,你认识吗?一共有多少?”
  雷勇妈:“同志,我……”
  警察:“摊子收了、收了,跟我走一趟。”
  ……
  摊子最终还是没收,雷勇妈一个劲地抽鼻子,抽得警察好难受。警察正患鼻窦炎,也有抽鼻子的欲望,尽管俩人的原因不同,但若抽起来,各方面却都差不太多。警察把《美人鱼》卷走了,让雷勇妈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取收条。警察跨上摩托车,打了个喷嚏,之后用白线手套抹抹脸。雷勇下班后来到书摊,雷勇妈的脸跟警察在时一样严肃。今天所有的顾客都见雷勇妈反常,以为老太太读书多了,假装深刻。雷勇妈见到雷勇,说了一句话:“出事了!”泪水就潸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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