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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记》:飘逝的绝唱|西厢记

发布时间:2019-01-26 04:03:10 影响了:

  是什么使王实甫的一管弱笔那般神奇而空灵?   是什么使佛寺中一双情侣的心灵像琥珀般晶莹?   是什么使西厢里两个恋人的情感如醇醪般浓烈?   
  壹
   世界上,大凡一部经典作品的诞生,都离不开独特的历史、地理尤其是文化的烛照。永济,地处黄河中游,位于山西南端,舜帝在此建都时称蒲坂,后改称蒲州。九曲风涛的黄河,由内蒙草原掉头向南,劈开黄土高原,直泻华夏腹地,浩浩荡荡的大河将这腹地分为河西与河东,成为秦地与晋域的天然分界。黄河以她金色的乳、旋转的浆,溉泽着永济这片丰土吉壤。
   位于河东的永济,南傍中条山。三月的中条山,是由碧绿、草绿、葱绿、翠绿、黛绿、石绿、墨绿、铜绿编织的奋发的世界,遍山野花静谧踊跃地开放着:银白的龙柏吐蕊,金黄的连翘绽放,火红的春梅播香,艳紫的杜鹃含苞……中条山中多清泉流溪,那清粼粼碧玉般的泉水,是大山梳妆的明镜;那条条流溪里柔美舒展的涟漪叮咚作响,是奇峰怀抱里的琴弦。中条山中多珍禽异兽,那流云般的珍禽曾抖翮振翼,鸣绕枝头,曾凌虚翻飞,冲刺绝顶,它们是大山的精灵;那数不清的走兽曾在山岩上翻滚嬉戏,宣泄着过剩的精力,也曾在山谷中腾骧奔逐,呼啸着不倦的生命旋风,它们是奇峰的魂魄。
   永济城西,有蒲津渡遗址。十年前,考古工作人员从黄河故道的深土里,发掘出四尊小山似的唐代铁牛。就在这蒲津渡遗址旁,还深埋过连当今六岁稚童也知晓的名楼――鹳鹊楼。那灿若仙子的被称为鸟中“贵族”的鹳,曾在黄河那辽阔的水面上,进行着美的翔舞……
   汲中条之灵气,纳大河之膏泽,藉渡口之来风,凭华楼之情韵,曩时的永济,当然要出诗出曲出美女出才子也出爱情。旷世文宗韩愈攀拾中条山,情不自禁地吟道:“条山苍,河水黄,浪波纭纭去,松柏在山冈……” 一代诗翁王之涣登临鹳鹊楼,口占的那首被推为五言绝句之首的诗篇,仍令今人怀着“欲穷千里目”的憧憬,去进行着心灵的登高。
   美是充满生命的人和物。然而,山水再美不是诗,诗是诗人多情的产物;胜景再佳也非画,画是画子情感的挥洒。因此,只有“江山如画”之说,而绝无“画如江山”之理。同样,美哉丽哉的爱情,也需要审美家去鉴赏,去挖掘,去升华。这一切都离不开培植美的文化土壤,发现美的文化目光。
   贰
   自从在我们居住的这颗星球上碰撞出第一缕美的彩虹后,人类就沸腾起一种原始冲动里纳含着的伟大渴望。在人类历史的进程中,曾有多少人乘着生命的一叶扁舟,驶向鼓荡着大雷雨的爱河情海,不畏舟摧楫折的死生,遥望美丽如海市蜃楼般的彼岸,去进行着灵魂的探险。王实甫笔下的崔莺莺、张君瑞就是这样的探险者。
   普救寺中九曲回廊傍近月亮门的一侧,曾是张生的“惊艳”处。当长叹“花落流水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的莺莺,遵母命与红娘走出“门掩重关”的梨花深院,穿过月亮门,款款点点地来到寺内,“�着双肩,只将花笑拈”时,蓦地被游兴正浓的张生窥见了,莺莺的绝世姿容立时攫住了张生的目光,燃亮了他的双瞳。
   正当张生忘情地鉴赏着莺莺的绰约风姿时,被红娘一眼瞥见,她忙扯起莺莺的素纱长袖,欲往回返。实际上,张生瞧莺莺时那如痴如醉的憨态早被莺莺觑到了。此刻,她仍不嗔不喜,莲步轻移芳径,临去时蓦然回首,向张生投以“秋波一转”……
   至美者的“秋波一转”,是天国瑶池里的圣波在人世间的俄而一闪,它仿佛能把世界上的一切曼妙与绚丽都集中于那芳菲一瞬。随着莺莺“临去秋波那一转”,沉浸于“兰麝香仍在,佩环声渐远”的氛围里的张生,心灵中产生了一种如沐圣雨、如饮琼浆的不可言喻的愉悦。
   太理性太实际的人,只会用功利的彩笔精心涂抹自己的脸谱,他们常把生理冲动裹上层层纹饰,不许它露出本来的面目,以适应他人纷纷、纷纷他人的社会。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成为经典爱情的主人。男子多是先拥抱功名利禄,然后再拥抱女人。
   张生却是封建士大夫阶层的“异类”,这位原本有着“云路鹏程九万里”志向的才子,在接受了绝色莺莺那“秋波一转”的朦胧的深浅莫测的爱的信号后,便断然决定不再赴考,抛弃那触手可及的“书中自有黄金屋”,而去追求眼前的“颜如玉”。他几经周折,终于借居于普救寺大雄宝殿的西侧一厢,去做灵魂的探险者。
   在张生焦渴的殷盼中,素缟白裙的莺莺踏着月色走来了,犹如“玉天仙离了碧霄”,当莺莺袅袅婷婷地走进大殿,张生凝目而睇,但见莺莺“檀口点樱桃,粉鼻儿倚琼瑶,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如白荷出水,似月夜玉兰。楚楚动人的莺莺,不仅再次惊煞了张生,也使庄重肃穆的佛殿里的众和尚,乱了方寸,没了章法。
   爱美的天性贯穿人类的起始和终极。《诗经》有“美目盼兮”的咏吟,而汉代乐府诗《陌上桑》,则将人的这种天性描摹得活龙活现。爱美是人的天性,审美则需要文化。王实甫是美的鉴赏家,细检《西厢记》,他笔下的崔莺莺、张生也是美的鉴赏家。
  叁
  大凡读过《西厢记》的人,都知悉在崔张爱情道路上横亘着“三座大山”(封建礼教,门第差别,名花有主),而每一座都是那般难以逾越。此时莺莺已许给郑尚书之子,崔相国夫人之侄郑恒为妻,莺莺必须生为郑家人,死为郑家鬼。如果莺莺冒天下之大不韪,见异思迁,琵琶别抱,不啻把自己置于被封建文化审判的“荡妇”的位置上。
   尽管封建礼教的桎梏是那般严密结实,但浪漫爱神却从不顾及那些虚伪的道德,一旦具备生发爱情的氛围与环境,那被囚禁的“情感的狮子”便会冲破囚笼,上演出一幕幕荡魂摇魄的爱的悲喜剧。普救寺就具备着崔张滋生爱情的环境和氛围。
   曾作为武则天“功德院”的普救寺,无论是梨花深院还是寺后花园,都有着相当贵族化的生命空间。寄身于禁欲的梵王宫里,崔母误认为是来到一片净土上,竟放松了看管莺莺的警惕性,她不仅恩准莺莺到寺中遣兴释愁,还特许莺莺于后花园拜月焚香。当“惊艳”后的张生得知莺莺夜间的芳踪后,未待月上东墙,便来到花园墙角伫候。
   月朗风清,玉宇无尘,银河泻影,花阴满庭……在这如诗如画的氛围里,莺莺由红娘陪伴,走进了花园里。有情人眼里,无物不情。此刻,在张生看来,皓月宛似天生丽质的美人,望之弥近,接之弥远。随着薄雾轻起,香霭四溢,这多情才子怎不诗兴勃发:“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
   在经典爱情里,诗常常是传情递爱的媒介。这缘境而发的诗句,伴着明月清风,字正腔圆地送入莺莺耳中,岂能不勾起幽闭深闺的怀春少女的几多凄楚,几多悲怆!面对才貌卓越的张生,她仿佛一下觅到了以吐胸中块垒的知音,当即和道: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此刻,月下的莺莺,更像天使的化身!是诗,使莺莺获得了“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愉悦;也是诗,使张生得到了“千古难得一知己”的快慰。
   然而,人有时又是最负情的动物,在变故过后,崔母竟把诺言掷诸一旁,让张生与莺莺以兄妹相称后,那副封建婚姻卫道士的面孔比先前绷得更紧了。矮矮的花墙,遂又成了阻隔崔张爱情的楚河汉界,使得月下西厢顿成梦中南柯。一个相思染沉疴,一个悲泪湿香罗。
   当张生欲悬梁殉情时,玲珑剔透、快言快语的红娘告知张生,小姐深慕于琴,可用琴声倾诉衷肠。又是一个月色溶溶夜,琴声响起来了,焚香拜月的莺莺被琴声吸引,“其声壮,似铁骑刀枪冗冗;其声幽,似落花流水溶溶;其声高,似风清月朗鹤唳空;其声低,似儿女语,小窗中,喁喁”……琴声中,二人进行着灵魂与灵魂的碰撞,心灵与心灵的低语,情感与情感的交融。
   斯时,音乐又成了崔张发展恋情的酵母。张生正是将满腹心事付给瑶琴,才使所有的痛苦在琴声中得以柔化,悲凄的眼泪也随着美的旋律化作轻烟。莺莺纯洁的心也在透明的音乐里洗涤着,升华着,这柔弱女子更坚定了与封建礼教抗争的信心,并终于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张生的书房,共赴“月下佳期”,实现了她与张生灵与肉最完美的结合。
  肆
   经典爱情的画幅深藏在艺术王国的宝库里,林林总总,灿若云锦,但这些画幅只能在人类向往美的心匣里蓄放,在现实社会里却很难觅到它的倩影。艺术本是痛苦的产物,经典爱情无不是人们在不断地痛定思痛之后,用理想的丝线编织的爱的霞缎。王实甫的《西厢记》亦然。
   永济一带大量的文化遗存证明,发生在普救寺里的崔张恋情故事,是有其生活原型的。最早将这故事形诸文字的是中唐与白居易齐名的大诗人元稹写下的《会真记》。时隔不久,元稹的文友李绅又将这传奇故事写成诗体的《莺莺歌》。无论是《会真记》还是《莺莺歌》,都将张生描写为始乱终弃的薄情文人,绝代佳人莺莺都落了个“为郎憔悴却羞郎”的悲剧下场。
   男女恋情的凄婉悲剧,更能揭示人的本性,使人清醒地看到人性中“魔鬼”的一面。细检经典爱情的版本,悲剧结局居多。这其中,既有社会因素酿成,亦有人性弱点使然。遥想一代俊逸司马相如,在抚琴高吟《凤求凰》时,他爱卓文君的情感是何等炽热、何等奔放、何等癫狂,然司马氏高官得坐骏马得骑后,又犯了人类那喜新厌旧的古老的错误,徒令卓文君泣歌《白头吟》……
   王实甫写《西厢记》时,并没有在前代文豪设下的路标前停步,他在金人董解元之《西厢记诸宫调》已把悲剧改为大团圆结局的基础上,又将崔张的恋情故事进行了高度升华,在大大强化崔张以人性殊死对抗封建礼教的描写中,把笔锋直刺整个社会。元代是一个吞咽着宇宙间一切天光的历史大黑洞,在那惊人的黑暗里,整个社会都在做着死之梦。面对这个黑洞,王实甫将自己的心光、胆光与灵魂之光化作希望的火焰,在无尽的黑暗里翔舞……
  然而,元代社会虽然黑暗,但上苍创造的大自然的原生态并没有遭受多大的破坏。面对元代那个偌大的历史黑洞,王实甫在自我营造的美的氤氲里,石破天惊地喊出了“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此语既出,遂成为叹观止矣的不朽名句。倘若说,莺莺的“秋波一转”风魔了张解元,那么王氏的《西厢记》一行世,即风魔了整个社会。
   爱情的含义虽难诠释,却是全世界的通用“密码”。当张生接到莺莺那“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的脍炙人口的书简后,急切盼望天黑逾墙与莺莺相会时,有着这样的内心呼唤:“……欲赴海棠花下约,太阳何故又生根?……碧天万里无云,空劳倦客身心,恨杀鲁阳贪战,不教红日西沉!”
   伍
   普救寺的大钟楼,兀立在峨嵋塬半坡上,飞檐斗拱,崔嵬雄秀。佛门的晨钟暮鼓,旨在警策世人万念俱空。谁曾承想,曩时叛将孙飞虎率半万贼兵围困佛门时,这雄伟的钟楼却一度变成了“观阵台”。峨嵋塬下南、北、西三面旷野的厚厚泥土里,虽没有留下叛贼孙飞虎们那被射穿的甲胄,也没有留下白马将军杜确及其兵勇们那正义的箭镞,但在这巍巍钟楼里,却留下了永远不能被岁月卷走的美与丑的记忆,善与恶的哲思。
   普救寺的山门前,有刚刚矗起的崔莺莺与张生的白色大理石雕塑。这对恋人,是躲过孙飞虎以暴力对美的掳掠,是战胜以郑恒为代表的封建权势对美的占有,最后以张生赶考得中,回归到权贵中,才得以完成金玉良缘的。
   真正的爱情,从来不是金钱的产物,而是男女情感的化合。《西厢记》中的“长亭送别”,把人世间的离情别绪推到极致。被崔母逼试的张生,眼望萧瑟秋景,面对珠泪盈眶的莺莺,泫然唱曰:“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莺莺面对即将起程赴考的张生,也凄然吟道:“但得一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及第。”眼看就要与情人分离,莺莺“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
   《西厢记》大行天下后,崔张那冲破封建婚姻的阴霾所透出的爱的霞光,曾使多少痴男怨女在情感的旱野里枯苗望雨,也曾使多少有才无名的文人骚客,于青油孤灯下口齿生香。明末清初的书评家金圣叹,面对大笔如椽的《西厢记》,更是击碎唾壶:“……《西厢记》,必须扫地读之。扫地读之者,不得存一点尘于胸中也。《西厢记》,必须焚香读之。焚香读之者,致其恭敬,以期鬼神之通之也。《西厢记》,必须对雪读之。对雪读之者,资其洁清也。《西厢记》,必须对花读之。对花读之者,助其娟丽也……”
   尽管九曲黄河已失却了它昔日壮观的风涛,但它仍是峨嵋塬怀抱中的一条飘动的绶带;尽管中条山中的珍禽异兽大都已经绝迹,但那银白的龙柏、金黄的连翘仍在吐艳播香;尽管邈远苍穹下的普救寺是今人的“复制品”,但它仍不失唐时的富丽华瞻。然而,《西厢记》作为风行过几朝几代的绝唱,却被岁月的河流,漂走了它那迷人的情韵。
   时间是无情的大剪刀,它不仅可以剪裁历史的春秋,也可以裁剪人类情感的流云。当梁祝化蝶的情愫早已飘逝,当崔张联姻的绝唱早已曲终人散,世界上一切善良的人们,不得不倚着纽约自由女神思索,倚着巴黎圣母院思索,倚着埃及金字塔思索,也不得不倚着我们古老的长城和巍峨的昆仑思索――何处才是人性解放的最后“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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