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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塾年代的捣蛋与逃学|私塾

发布时间:2019-07-21 03:49:40 影响了:

  中国旧日的基础教育机构,主要是学塾,数目相当多。十九世纪在中国住了四十年的美国人亨特说:“在中国,每一个城市或城镇,以至最小的村庄,都有自己的学校。”   这些学塾近于今日的小学,但不是规范和划一的教育机构,也不属于官方学校的系统。自孔子以来,私学承担的是普及和提高的角色,是官学外的重要补充,作用甚至远在官学之上,这些学塾在普及教育方面曾起过相当作用。李国钧在《明清蒙学教育评述》就有述“明清时期,广大农村和城镇的一些儿童,或者少年,特别是一般的贫寒子弟,能够读书识字受到一点教育,多不是在官学,而是在私塾中进行的。”
  如果用现代学校的眼光来看,这种教育是相当没有规则的,但是由初起及到消失,历经千年的学塾教育累积了不少经验,即使没有课程监察机构,仍然照常运作。不过学生在其中能得到多少,常视其资质的高下、教师的好坏、家长的关心,甚至个人运气而定。
  私塾对中国小孩的童年影响很大,从三四岁到十多岁,有财力、有机会读书的小孩,都在学塾中度过光阴。若说传统教育是一种培养精英的士人教育,那么学塾教育是精英教育之前的一环,有时也是精英教育之外的一环。
  
  勤有功戏无益
  如果家中有老人家,一定听过“勤有功,戏无益”这一句话。这是《三字经》的话,还要加上“戒之哉,宜努力”作结句。今日儿童专家所提倡的游戏有益于儿童身心之说,可算为中国传统教育观念前进的一步了。
  “戏无益”的“戏”不止是游戏,在旧时,书塾是连运动也没有的。琴棋书画虽然是文人的雅趣,但民国时期的外交家蒋廷黻年幼时却曾因为趁着老师外出,和哥哥下棋而被罚。蒋廷黻罚跪,哥哥捱板子,打得板子几乎都断了,老师才罢手,可见连下棋也在犯禁之列。
  当时读书比现在时间长,根本没有礼拜天放假这回事,“每逢初一十五,我们就有半天假,碰到节庆,倒也全天放假,例如端午节和中秋节。新年的假期比较长,从十二月廿一直到正月廿”。不放假的一天之中,“先生从清晨到薄暮都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曾任北大校长的蒋梦麟回忆幼年,中间除了吃午饭,都是上课时间。在这漫长的一天中,只有上厕所可以离开,因此,以上厕为名的开小差也不少,连《红楼梦》贾姓族塾的一众公子哥儿都是如此。老师无法管束,有些就用尿签制度,轮着上厕。“书房内,出去小便与出恭的学生总是川流不息的。造成公开欺骗的习惯,影响儿童心理很大。”这样的句子,就出现在“中华民国”首任副总统李宗仁的回忆录中。若不知道私塾读书情况,要猜测懒惰和上厕的生理现象有何相关,是绝对猜不着的。
  当然,以小孩子的好玩天性,自然不会甘于埋头读书,逃学不是人人都敢,但捣蛋则相当普遍。
  看到一则美术上的材料(注:畏冬《中国古代儿童题材绘画》)与塾中捣蛋有关:“宋代的教育事业比较发达,儿童上学读书的现象比过去更为普遍。因此出现了村学这一新画题……有趣的是,这一类作品所表现的往往不是学生们如何尊师好学、用功苦读,而是他们如何戏弄老师、调皮捣蛋的情景。据《西湖志余》载,北宋人曹(组)元宠题村学图云:‘此老(师)方扪虱,群雏(童)争附火。想当训诲间,都都平丈我。’可见,嘲笑老师无能、描写学生淘气的村学作品,北宋时已有……作品中丝毫没有望子成龙,学而优则仕之类的教条意味,其情调是活泼欢快,诙谐而亲切的。很明显,画家对儿童的调皮行为,不是持着贬斥、厌恶的态度,而是完全相反,其创作不是从封建的礼教出发,而是从世俗的感情出发。”
  塾中学童捣蛋由宋代直到二十世纪都在进行。放午学时,沈从文和阳翰笙戏剧家都试过下河游泳。虽然塾师怕出事,中午预先在他们手心上写字,但他们涂上防水桐油来游,更熟水性的则举起手来游。户外玩过,塾内也玩。“如果先生不在,家塾可就是我们的天下了,有时候我们把书桌搬在一起,拼成一个戏台在上面演戏。椅子板凳就成了舞台上的道具。有时候我们就玩捉迷藏。有一次,我被蒙上眼睛当瞎子,刚巧先生回来了,其余孩子都偷偷地溜了,我轻而易举地就抓到一个人——我的先生。当我发现闯了祸时,简直吓昏了,到现在想起这件事尚有余悸。”这是蒋梦麟童年时的捣蛋景象。
  在著名报人包天笑的《钏影楼回忆录》中则可以发现,他在私塾期间,既怕先生不在,因为同学会闹得天翻地覆,也喜欢先生不在,因为往往有新奇的事出现,包括在书塾所在的大庭院中打蛇烧蛇,引起轰然火光。结果先生回到学塾中,除了几个小学生无份闹事可免外,打了一个“满堂红”。
  史学家萧公权和他盲而好学的兄长也不是好家伙,用刁钻古怪的方法和温和的老师开玩笑。在老师熟睡时,涂黑他的深度近视眼镜,然后高声读书,把他吵醒。老师以为天黑放学,学生一哄而散。萧公权幸运,老师性情好,只说他们“太淘气了,以后不准”。
  缺少活动的学生,体质自然不会特别强壮。像陈立夫的老师,偶然会带学生去爬山远游。哲学教授杨亮功读书时的老师不主张幼年学生终日关在书房里,怕闷出病,而带男学生到野外散步,这都是很稀有的例子。幸好当时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读很多年书,而且农村环境,走动锻炼的空间较多,也可令文弱书生的数目稍减。
  后来教育改革,私塾废除,新式教育也就是西方式的教育输入中国。著名学者曹聚仁说,当时最引起乡人注意的是体操,其次则是音乐、手工、图画,“正是宋儒所说玩物丧志的事”。冯友兰的父母只是在家中课读,也为子女做了一套制服,教他们唱张之洞编的学堂歌。
  新旧之间,约只数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而阻力不大,改变之高效和诚意,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体育、音乐被人接受了,唯是“勤有功”的想法,却到底不时在中国人的脑中闪动,直到我们这辈都受影响。
  逃学的赞歌
  玩闹之外,私塾时代,常是背书和打两种虐政混合使用,落到后来,相当多私塾都给小孩以苦难,因而也造成许多小孩的堕落。虽然胡适本人成了名学者,但他也说:“我们家乡的蒙馆学金太轻,每个学生每年只送两块银元。先生对于这一类学生,自然不肯耐心教书,每天只教他们念死书,死背书,从来不肯为他们讲书。”于是他们自然毫不觉得读书有趣味,因为全不懂得书中说的是什么。因为这个缘故,许多学生常常逃学。只有胡适一个人不属于这两元的阶级,因为他的母亲渴望儿子读书,所以学金特别优厚。她嘱托教者为胡适讲书。因而念的几本书虽然有许多是乡里先生讲不明白的,但每天总遇着几句可懂的话。
  有时不喜欢读书更涉及相当偶然的个人因素:与胡适同一书塾的堂兄弟,因为自小与父亲在外地长大,口音和家乡的塾师不同,往往读“错”字音而被打。于是这些天资不笨的孩子讨厌读书,他们的出路自然是逃学,宁愿躲在田里睡觉挨饿,也不肯读书。这些堕落的小孩子是以不成才的多,写成自传的更是绝无仅有。不过也有些逃学的小孩最后事业有成的,五岁多一点的蒋梦麟,读《三字经》读得莫名其妙,恨透了家塾生活,于是趁老师不在意的时候,一溜烟跑回家中,躲到母亲的怀里,第二天由奶妈送回塾中,而老师也佯作不知他逃过学。毛泽东十岁时也因为教师常常打学生而逃学。他这一逃,怕挨家里打,不敢回家,向县城方向流浪了三天。被家人找回后,他的家人和教师对他都没有呵责。沈从文则是真正长期逃学的“堕落”小孩,他后来成为著名的文学家,可说是这些“堕落”的小孩中的异数。
  沈从文的自传中谈完家庭第一件事便是谈逃学,《我读一本小书同时又读一本大书》实实在在是一阕逃学的赞歌。虽然逃学会受家庭和学校双重责罚,在学校还要自己把板凳搬到孔子的牌位前,伏在上面受笞,但“我的心总得为一种新鲜声音、新颜色、新鲜气味跳。我得认识本人生活以外的生活。我的智慧应当从直接生活上吸收消化,却不需从一本好书一句好话上学来。似乎就这样一个原因,我在学塾中,逃学纪录点数,在当时便比任何一人都高”。“我生活中充满了疑问,都得我自己去找寻解答。我要知道的太多,所知道的又太少,有时便有点发愁。就为的是白日里太野,各处去看,各处去听,各处去嗅闻”,结果能逃学时他就逃学,不能逃学也只是在塾中做梦。
  逃学有什么事可做呢?可以去游泳,天气好时便到城外山上去玩,捉蟋蟀,偷园地里的李子枇杷;天气不好也可以到庙里,看人绞绳子、织竹器、做香,看人下棋、打拳,以至相骂。有时又去看杀人处留下的尸体,拾一块小石头,在那污秽的头颅上敲打一下,或用木棍去戳戳,看看会不会动。沈从文认为,他的一切关乎人生的早期阅历,都来自逃学时所接触的大自然,可以说没有逃学就没有文学家的沈从文,他是少数从逃学中得益的孩子。
  就是这样的沈从文,进了新式小学后,虽然“照例什么都不曾学到”,但却不用逃学了,因为学校不背诵经书,不随便打人,也不必成天坐在桌边。每天不只可以在小院子中玩,互相扭打而不为先生约束,七天照例还有一天放假。学校既不严格,四个教员中又有两个是表哥,于是想外出的沈从文大可请假呢。
  穿过众多以私塾为背景的童年,无论怎样看隔着世纪的玩闹与逃学,总逃不出对今日教育的一抹品味,正如鲁迅在《我们是怎样教育儿童的?》一文中说:“倘有人作一部历史,将中国历来教育儿童的方法,用书,作一个明确的记录,给人明白我们的古人以至我们是怎样被熏陶过来的,则其功德,当不在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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