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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拿》的体温恰如其分】 恰如其分

发布时间:2018-12-25 03:53:09 影响了:

  胡殷红(下称胡):对你的创作脉络我应当说比较熟悉,可是,读完了《推拿》,我还是吃了一惊,你怎么写起这个小说来的呢?   毕飞宇(下称毕):我的写作当然有恒定的东西,不过,说到具体的故事、具体的题材,我其实自己也不能把握。这几年我其实在打知识分子的主意,可是,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学者,我的生性就是个小说家,对一个小说家来说,没有比朝三暮四、改弦更张更容易的事了,当我决定了要写盲人的时候,我在书房里把眼睛闭上了,一闭就是很长的时间。不过,闭上眼睛似乎对这本书的帮助并不大。
  我从盲人的局限确认了我们的局限,这个“我们”就是我们这些健全的人。目光究竟给我们带来了什么?积极一点说,在我们的生活当中,目光的作用是功过相当的。有时候,目光是我们的桥梁;有时候,目光是我们的阻隔。当然,我还要说,这里的目光其实只是一个象征,我指的是我们人类的认知。所以我要反复一个词,理解。它太难了。在许多时候,关于理解,我们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人生最大的不幸就在于,我们其实生活在误解当中,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精神总是那么不安定。在《推拿》当中,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是错位的,这让我很伤怀。我借助于盲人,写了盲人之盲,其实,我知道我要说什么,我想说人类之盲。如果说这部小说在塑造了一群盲人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大概就在这里了。
  胡:读《推拿》的时候我一直有个感觉,你既然写了一部盲人的小说,小说的调子就必然是黑色的,然而,小说并不“黑”,相反,还有些“亮”,甚至比你以往的小说还要“亮”一些,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毕:盲人和盲人是不一样的。总体上说,“50后”、“60后”的盲人有相同的特征,他们大多数陷在黑暗里头,很静默,他们的性格是相似的。但是,世道变了。“70后”、“80后”的盲人很不一样,他们的明亮和乐观让我惊诧不已。我经常和他们一起玩,他们大多有很好的教育背景,性格鲜明,很会玩,很能疯。我特别想强调一下,他们性格鲜明,这是非常重要的。我想说,这真的是改革开放的结果。我有几个特别要好的盲人朋友,说出来你也许都要惊奇,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时常会忘记他们是盲人。我和他们开玩笑,他们居然会骂我,说我“瞎说”。在盲人的嘴里,“瞎说”是一个关键词,它甚至不是一个词,是人生的态度和心理的状况,它是乐观的、明朗的。你说,我怎么可能把《推拿》写“黑”?
  胡:你以往的小说特别地冷,令人窒息,几乎不给人希望,读完了《推拿》,我问我自己,这是毕飞宇吗?《推拿》里也有冷,可是,从大处来说,应当说是一部温暖的小说,我还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温柔起来的?
  毕:我其实没有变,起码现在没有。我了解我自己,我不冷酷,我的心很柔软。但是,小说终究是要面对许多东西的,对有些东西我的手不能软。我是一个小说家,我不能把眼睛闭起来,我不能做出一副小女孩的样子,翘着兰花指,弄出一脸的天真烂漫。这样的作家不是没有。有时候,把小说写得那么冷,对我来说其实也是一种煎熬,我在书房里是很痛苦的。如果说我有什么值得自豪的地方,我只能骄傲地告诉你,我能承受,再痛苦我也能把话说清楚。我是一个小说家,我不是小说主人公的外公。
  《推拿》和我以往的作品不同,也许你已经注意到了,在人物的基本生存之外,我尽可能不涉其余,《推拿》里没有和我过不去的东西,我和《推拿》里所有的人物都很亲。在第一稿里,都有些过分了,在二稿和三稿里我又作了一些处理,我觉得《推拿》现在的体温是健康的,恰如其分。
  胡:是的,我注意到了,在人物的基本生存之外,《推拿》几乎没有涉及什么外部的东西,社会啊,历史啊,这些东西其实都是你以往作品里最常见的内容,这一次为什么要作这样的处理?
  毕:这是有原因的:第一,盲人的身上所承载的社会性和历史性相对来说要淡薄一些,这是一个实情;第二,盲人自身的障碍太巨大了,活着,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作为一个作者,我再把其它的压力过分地投放到他们的身上,我真是很难下笔。所以,在《推拿》当中,我更多地考察了人物的“内部”,对“外部”,我作了最大的压缩。《推拿》的格局是相当小的。
  胡:还有一点,按照我的理解,在长篇小说当中,人物总是有主次之分的,在《推拿》当中,你写了一大堆的人。我注意到,每个人所占的比重虽然有区别,像王大夫,可以说是一个主线了吧,但是,每一个人物所占的比例在大体上还是相当的,你怎么敢这么做?
  毕:我为什么不敢呢?我为什么要对“长篇小说”作一个“自定义”?我已经欺骗了自己很长时间了,我不想再欺骗下去了。长篇小说有它的尊严和自由,这个尊严和自由有多大,小说家的空间和挑战就有多大。你为什么不反过来说,在这样小的一个格局当中,你完成了一个长篇,应当得到格外的尊重?《推拿》漂亮不漂亮另说,我完成了,有模有样。当然,这也不是我的首创,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可以自豪的。
  胡:来谈谈《推拿》的人物吧,说起人物,你应当比较自豪了,你毕竟为我们的当代文学提供了好几个鲜活的文学形象,尤其是女性形象,为此,你还得到了一个“女作家”的光荣称号。依我看,在《推拿》当中,写得最出彩的还是几个女孩子,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小孔、金嫣、都红,包括高唯,都能立得住。用你刚才的话说,性格鲜明。几个男人其实写得也很好,但是,他们的光彩还是被那几个女孩子盖住了。《推拿》的篇幅不大,人物这么多,你如何做到的?
  毕:《推拿》的人物多,从一开始我就确定了。我很清楚,像这样的一部长篇,依靠一两个人是支撑不下去的,所以,每一章用人物的名字做标题,是由这个小说的大势所决定的。
  金嫣是《推拿》里的第一号人物,这个“第一号”没有别的意思,是她第一个跳到我脑海里的。在我还没有上手的时候,我就知道小说里有这么一个人了,虽然她的出场很晚。我至今不能理解我的脑海里为什么突然跳出这么一个捣蛋鬼,也许,在我和盲人朋友交流的过程当中,有一个词太突出了,这个词就是“结婚”。即使是一个普通的健全人,“结婚”这个词也是人生的关键词,不过,和盲人比较起来,它的意义还是不一样的。普通人的“结婚”是幸福,而盲人的结婚更多的是“安全”。
  如果让我从《推拿》当中摘出一个短篇来,这个短篇也许就叫《金嫣的婚礼》。这个女孩子就是为了结婚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在我的想像当中,金嫣的肩膀上永远扛着一面旗帜,上面写着“结婚”两个字,当然了,我在小说里没有这样写。这面大旗在我的脑海中呼啦啦的。在现实生活中,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类型的人,她太有趣了,让我着迷。一般来说,作家着迷的人物都好办一些。
  胡:《推拿》的语言和《玉米》《平原》不一样,这一点毫无疑问。可是,我还是能一眼就看出来,它一定是毕飞宇写出来的,你的语言得到了公认。在你的“系统”里头,你的语言到底是如何运行的?
  毕:我不想和你耍滑头。你和我说人物,我就要和你谈语言;现在,你和我说语言了,我却要和你谈人物。对一个小说家来说,把语言压在人物的身上,肯定不会出大问题。《青衣》有那样的语言,因为筱燕秋是那样的,华丽,冷,拧;《玉米》的语言则完全取决于玉米,朴实,表面憨,却有机锋,到处都是力量,却看不见,总是藏在哪儿;《平原》我则抓住了端方和吴蔓玲,粗在外面,俏在里头。《推拿》要驳杂一些,斑斓一些,主要是人物太多。
  胡:就这么简单?
  毕:当然不会这样简单,语言最主要的还是心情,我说的是作家在写作过程当中即时的心情,你知道,小说是一句一句写出来的,它的基础单位是句子,它不像诗歌,诗歌的基础单位是字。句子有了,下面就是句群。句群出现之后,小说家的心情就浮动起来了,舒服,或者不舒服。想方设法让自己舒服,这就是我想说的,当然,这还不够,小说和别的东西毕竟不一样,小说的语言有塑造人物和推进故事这样的负担,在舒服的同时,要兼顾到人物和故事的。在这个问题上别的作家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的体会就是这样。
  关于《推拿》的语言,有一点我还想补充一下,在《推拿》当中,其实我不想要自己的语言风格,我想在最大的范围内呈现《推拿》的客观性,就不能有毕飞宇的痕迹,但是,我没有做到,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这是小说最伤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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