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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河西】 河东河西是什么意思

发布时间:2019-04-08 04:28:31 影响了:

  阿蔷:女,31岁,江苏省南京市印刷制本厂工人。  又踏上故乡的路,呵,一条亮晶晶的、弯弯曲曲的、安静的小河。以往,这儿非常宁静,似乎沉睡了许久,只有一息息的呼声,那是沉重的铁镐和硬邦邦的泥土相撞的声音。池河镇口,那座造型古怪、多年不坍的“*”型的健康浴池,远望去,象一口古老的、没有回声的钟。那座用山上粗糙的、有着天然古朴美的大石头垒起的池河大桥斜插到对岸,而桥下的水却浑浑的、腥腥的,已经快干涸见底了。大舅和五舅家都吃这桥下的水呢。
  陵儿挺起了腰板。他先后来这古老、闭塞的池河镇三次,每次一踏上这沉睡的土地,那些土里土气的老乡就会毫无自尊、毫不掩饰地向他行起注目礼,就象北京长安街旁的人群迎接傲岸地站在敞蓬汽车上的外国首相。他把肩上那只漂亮的旅游包换了一个肩。包挺沉的,东西却不多。昨天他捏了二十元票子,转了多少家商店,进行多少次对比、斟酌,才买了这点酒和糕点。城里的东西……咳。
  天上下起了小雨丝儿。峰弟到驷马集训去了,惠哥儿新承包了鱼塘,独自奔鱼苗去了。小小的庭院清冷冷的。大舅母勤快,总是扫得旮旮旯旯一星儿小草也没有。记得大舅以往贪睡,每天总要睡到九、十点钟,才磨磨蹭蹭地向大舅母要鞋要袜地“升帐”。而后,总是将他那条瘸腿盘在炕上,老滋老味地晃起脑袋,哼起《打渔杀家》,怀念起少壮时走南闯北在古都逗留的生活,因而每每来信“甚望汝等前来”。来了便喋喋不休地问:四马路那个“当铺”的“当”字还是那么金光耀眼吗?天桥下还有杂耍儿吗?北京入冬的柿子还是那么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咬在嘴里能立时浇下一半心火吗?问得絮叨,问得叫人腻烦。可现今,连他也手不停地理起笸箩里雪白的兔毛来。兔毛也是包的,还“跟城里头人订了合同,跟外轮公司开了支票”哩!
  陵儿双手插在裤兜里,极其无聊地站在门口望着两只乌骨鸡在争夺一条蚯蚓。小雨,悄无声息地下着。他不禁想起惠哥儿来,五舅家那个矮巴巴、敦实实、满脸粉刺的惠哥儿。以往这下雨天早没了活,大舅家里早围了不少乡邻。大舅、大舅母、峰弟(大舅的小儿子)、小秃子、惠哥儿……团团围围地问城里的新鲜事儿。这时他充分地表现出他在城里所未曾有过的优越感。惠哥儿则悄无声息地躲在旮旯处,有时冷不丁冒出一句:“日后,日后,城里头人要巴结我们的。”这时小秃子斜睨着眼:“惠子讨不上老婆,尽会在地上画饼。”锋儿则嘘他:“就跟没煮熟似的!”惠儿瓮声瓮气还一句:“城里一千个工厂冒出的烟,会把城里人熏蔫的,那叫‘污染’!”他忙得很,逢年过节总跑到池河中学教书先生那儿生吞活剥地看横排版书,肚里这些半生不熟的芝麻油如今倒派上了用场,据说一气儿就承包了鱼塘和荆麻地。
  小雨丝儿,绵绵的。今天是到池河镇第一个整天呀。斜对面五舅家的门“吱”地一声响了,又“砰”地一声关了。一阵踢踢沓沓但又让人感到犹犹豫豫的脚步近了;雨沙沙的,细细蒙蒙的雨幕中映进一个姑娘的身影,陵儿顿觉有些活气了。象所有的乡村姑娘一样,她的双腿微微向外弯着,个子矮敦敦的,一双脚互相踩来踩去,踩得挺狠的。陵儿直盯着她的脸看,好壮实的身躯哟,那张脸方方的,红得过分,显出赭色;一双细长眼,六神无主地眨巴着。她抬起手抹一把黄黑的刘海,嘴巴张开又合上了。这倒使陵儿窘迫了。幸亏大舅母从里屋出来:“陵儿,这是惠儿的妹子,你忘了?小敏,她是小敏呀!”
  敏儿竟有点窘,揉搓起裤缝来,陵儿的脸顿时通红。他想起这个石头缝里冒出的表妹小敏来了。那是一九六五年,他第一次来池河回去不久,妈接到五舅的信,绝口称赞他长大了,看得起乡邻。转而直截了当提出要将闺女小敏许给陵儿,并夸小敏如何厚道勤快,那语气儿似乎是命令而不是商量或者恳求。当初妈捏着信,一边流着泪水可怜五舅穷困,一边又嗟叹着此事不知如何是好。那时陵儿刚上初中,在家参加“*****”。甭说婚事,他都没意识到世上还有男大当婚、媒妁之言云云。再说他到池河,真还没注意五舅家还有个叫小敏的表妹,他只恍惚想起有个小丫头老是怯生生地躲在锅屋门口……
  哦,这就是信上提的那个小敏,陵儿大大方方招呼了一声,大舅母则吆着屋里坐,敏儿迟迟疑疑的。院里扑通一声,接着是五舅母叫敏儿的声音:“这敏儿,一忽儿人就哧溜了,人呢?”“落雨了,没见么?”“这算哪门子雨呢?红薯……”五舅母叨叨着一探头,“哦,陵哥,昨夜听说你来了。敏儿,你爹在地里叫你呢!”敏儿磨蹭着,忙接了一句:“这边,兔毛一大堆,俺大伯理不完哩。”五舅母又“哦”了一声:“也罢,陵哥,舍脸到我屋去罢!”
  陵儿这才注意,五舅家原是黑洞洞的茅草屋,这时已经矗起一座亮闪闪的、石头屋基、青砖墙的屋子。好宽敞呵!敏儿一闪身回了那边。真比清晨日头跳出山凹还快,当她回到这边屋里一气儿出现在门口时,竟换成了一身新的:脚上一双鞋头绣上游龙戏凤的黑哗叽鞋,裤子是浅灰中长纤维,上身是翠蓝的涤纶,领子象一朵盛开的西蕃莲,从里到外翻出三层领子:红的,花的,蓝的;急急忙忙没翻利索,远远看去层层叠叠的。陵儿差点笑出声来,从心里不由地冒出一句话来:“乡下人可真是发了!”
  大舅和大舅母上队里交活去了,堂屋里只剩下陵儿和敏儿。看上去不十分灵活的敏儿,象只小鹿给陵儿端凳子、倒茶,啥也不说,手忙脚乱。
  “这兔毛真白呀!”陵儿把手插进兔毛堆里,他看了看敏儿,正式叫了声:“小敏。”敏儿羞得头都快碰到兔毛上了。陵儿处惯了开放文明的城里姑娘,在这异乡故土,看敏儿的古典型,顿时觉得生活怪有意思的。敏儿怕有二十三、四岁了。哦,他想起了那对骨溜溜乱转的小眼睛。她当初矮矮的身子,象个影子似的,每每在暗角里看人的习惯更胜惠哥一筹。他碰过这双手。那年他才18岁,在大舅家暖洋洋的小锅屋里,他任性地对大舅母说:“我要吃烘炉里烘出的山芋,香香的,黄黄的。”屋门哐当一声,一个小影子,象只兔子哧溜一下跑了。过一会,大舅母家的山芋还没熟,五舅母便端了整整一盆煮得稀烂的山芋来,屋门缝钻出个小黄毛丫头,一双眼睛骨溜溜转着,手里高高地捧着两个黄黄干干的烘山芋。哦!对了,还有在五舅母终于盘问出他想吃螃蟹时,他却并不知道螃蟹从哪里来。那天下午,他和峰儿弟去掏喜鹊窝时,路过淮河边,见惠哥和一个小黄毛丫头裤脚卷到膝盖上,惠哥一脸的泥;那个小黄毛丫头也是一身泥,几乎是跪在河滩上,双手都在洞里掏着。那天晚上吃他兄妹俩掏来的螃蟹时,敏儿的小手都被螃蟹夹肿了。她正憋在锅灶后吮着手指头,锅灶里红红的火照在她的脸上,她甜甜地、满足地笑着。呵,你,陵儿呀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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