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之豪侠】豪侠

　　摘要：当代学者将曹植之诗赋分为前后二期，以文帝即位为界，言其文章由前期之高昂转为后期之失落。然细细品读，便觉此说存误。曹植之文赋，其神思，意韵，实乃一脉相承。若简论之，其气乃“豪侠”也。拙文将立足于其“豪侠”之文气，并结合其主要诗文而详论之，以正前人之诸谬。此外，论述中，将引《白马篇》、《箜篌引》等诗作，其真实创作年代，亦将详论。
　　关键词：曹植 白马篇 豪侠
　　今之学者以为i，曹子建之诗文当以魏文篡汉为界，分前后二期；前以《白马篇》为代表，多言其不世之志，气势慷慨；后首推《赠白马王彪》，一改其少年文风，转为悲愤哀怨。若粗读子建之文集，便觉此说有理。建安之时，其赠友诗、宴宾诗、以及《七启》、《登台》等赋作，可谓华茂风流。而自文帝即位，怨女诗、游仙诗、自伤诗，便一改之前激昂之气，转为哀怨。然以此理解子建其人，恐止乎其表。若如此，然子建之精神，何也？若用一言以蔽之，实乃“豪侠”也。豪者，豪迈也；侠者，游侠也。豪易解，何为游侠？太史公ii曰：“今之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今亦有：“盖侠士，古为善武、轻利、搏命者。浮生于乱世，名噪于道衰。披轻裘，挟长剑，策烈马，引狂歌。或扶弱济贫，救人于急难之事；或除暴安良，解国于困厄之时。其言必信，其诺必诚，其行必果。固常以勇武取重于诸侯，以信义显名于天下。鉴侠者之道，立乃立舍生取义之志，结乃结捐躯忘亲之情。今日慷慨赴危难，明朝热血酬知己。垂其丹心侠骨，上惊天地、下泣鬼神！”。虽江湖之言，亦显侠之本色。
　　下文将以其“叙志”、“宴赠”诗为主，辞、表为辅，且简论其女子、游仙、自伤之诗，以便全面论述子建之“豪侠”精神。试阐明其文实为一脉相承，而非前人所言，“前后异同”也。
　　一．叙志诗
　　建安之际，子建诸诗最佳者，乃《白马篇》也。然古之学者多以为《白马篇》应为其“后期”之作iii。如（清）朱嘉征曰：“歌白马，用世之思也。《自试表》以二方未克为念。《谏伐表》复虑雍凉三分，较重于荆扬之骚动”；朱干曰：“子建……志在禽权馘亮，虽身分蜀境，首悬吴阙，犹生之年’”；近人赵幼文亦言此诗当作于太和，其评：“明帝时，鲜卑兴盛，致曹魏西北捉襟见肘。子建欲效于明时，以幽并游侠自比，言其报国之志也。”
　　二朱之论，言《白马篇》作于太和，抒发其志云云，有误矣。朱嘉征所谓“《自试表》以二方未克为念，《谏伐表》复虑雍凉三分”，与《白马篇》所叙，毫无相干：《自试表》所虑乃吴蜀二国，非“匈奴”、“鲜卑”。而《谏伐辽东表》iv乃子建劝明帝休战抚民之文，断无《白马篇》之捐躯沙场之意。朱乾之谬，与嘉征相类。赵幼文所说看似有理。然史书记载，轲比能与步度根勾结为青龙元年v，而子建已于太和六年薨逝vi。故其言亦差矣。况子建彼时已年近不惑，作此类盛气之文恐于理难通。
　　若是，《白马篇》当作于建安。今人多持此说，然皆因其“文气”断言，理不足。故此文将试详论之：
　　幽并游侠何人？非子建，乃其兄曹（名彰）子文也。《武帝纪》记载：“夏四月，代郡，上谷乌丸无臣氐等叛，谴鄢陵侯讨破之。”与之相应，《魏志?任城王传》有“二十三年，代郡乌丸反，以彰为北中郎将。”《乌丸鲜卑东夷传》亦有：“后代郡乌丸反，比能复助为寇害，太祖以鄢陵侯彰为骁骑将军，北征，大破之。”代郡位于邺城西北方vii，而乌丸为北狄之众，古人亦多称其为“虏骑”。《乌丸鲜卑东夷传》又曰：“后代郡乌丸反，比能复助为寇害。”而南匈奴散居于边界，已观望多时，此时趁人之危，趁火打劫亦是情理之事viii。由上可知，幽并游侠之原型盖为子文。子建数年后作《任城王诔》，其“横行燕代，威慑北胡。奔虏无窜，还战高柳。”等句，盖言子文此次北征也。若将《白马篇》与子文之事迹并观，其相似之处亦可见一斑：
　　然若将此诗解为子文北征之事，亦未知此诗之妙也。《毛诗序》曰：“诗者，志之所之也”；《典论?论文》有：“文以气为主”；韩愈云：“气盛言宜”。《白马篇》虽出于子文之事，然子建之豪侠气，乃此诗之魂也。
　　而若以“侠”观之：此处“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不亦是太史公所谓“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哉？；“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之语，非“除暴安良，解国于困厄之时”又何能道也？
　　其建安诸作，存者甚少；多残缺太甚xi，难解其意。然“后期”完整者甚多。下将详论《杂诗?飞观百余尺》、xii《鰕鳝篇》、及《薤露行》。
　　今人以此三篇为子建“后期”之作。然此间慷慨豪壮之气，恐非“悲愤压抑”，“感慨牢骚xiii”之语能概论也：《杂诗》绝无忧怨之辞，其意境壮阔，笔力豪放，气韵慷慨，且“国仇亮不塞，甘心思丧元”之句可视为其《白马篇》：“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之再现。故世人多误以此诗为建安之作。《鰕鳝篇》：“谁高念皇家，远怀柔九州”、《薤露行》：“愿得展功勤，输力于明君”之句，亦大抵如是。南宋敖陶孙曾评子建诗：“如三河少年，风流自赏”。《白马篇》之“幽并游侠”，固一少年也，且作于其早年，称“三河少年”，不足为奇。然敖公所言“少年”者xiv，乃其诗之少年之气，非实指也。何为少年之气？曰血气方刚、高昂激烈也，与“慷慨赴难”、“舍生取义”之侠气相类。而其“后期”之诗，亦乃如是：《杂诗》有：烈士多悲心，小人偷自闲、《鰕鳝篇》有：燕雀戏藩柴，安识鸿鹄游、《薤露行》亦有：怀此王佐才，慷慨独不群。可见，其“后期”诗昂扬自赏之少年气，不在其早年之下。且《杂诗》以“弦急悲声发，聆我慷慨言”结诗；《薤露行》用“骋我径寸翰，流藻垂华芬”煞尾，二者皆为高亢之音；《鰕鳝篇》虽稍有怨闷，亦不失“抚剑而雷音，猛气纵横浮”之锐利，三者无一有“压抑、牢骚”之语，不知今言其后期文风怨言满腹者，可曾观以上之诗否？况于《与杨德祖书》中，子建曾曰：“庶几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将此言较与其“后期”之《自试表》：“必乘危蹈险，骋舟奋骊，突刃触锋，为士卒先。虽未能擒权馘亮，庶将虏其雄率，歼其丑类，必效须臾之捷，以灭终身之愧……”所言之志，文辞之力，行文之风，前后一也。故若单论子建叙志之作，建安、太和大抵统一，皆主豪兼侠，意蕴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