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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人半鱼之神 霍华德 [半人半鱼之神]

发布时间:2019-02-22 03:57:41 影响了:

  我是在精神明显紧张的状态下撰写此文的。因为明晚,我将不复存在。身无分文、药物中断而再也不堪忍受精神折磨的我将从顶楼这个窗口跳下去。不要从薪俸和**上来断定我是一个弱者或是一个堕落者。等你阅毕这几页草草写就的文字时,你也许会料想我为什么非得忘却一切而寻死的原因。但你绝对不会完全料及事实的真相。
  在茫茫太平洋,最开阔、最荒芜的一块海域上,大战才刚刚开始。德国佬的海军力量还没有被削弱到后来的地步,我们的押运船自然地成了他们的战利品。由于德国佬收编了我们这些战俘,我们也受到了公正、客气的对待。
  德国佬的军纪很松散。在我们被俘后的第5天,我便找到一条小船独自逃走。船上备足了可用很长一段时间的水和食品。
  依据太阳和星星的位置,我模糊地推断自己处在赤道偏南一点的位置。漫无目标地漂流了不知多少天,还是看不到任何岛屿和海岸。我期待着有过往的船只前来搭救,或被海浪抛到某块可居住的陆地上去。
  奇迹在我睡觉时发生了。但到底是怎样发生的,我也无法叙说。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的一半身子陷入了一片可怕的黑黏泥地中。小船搁浅在黏泥地上,离我有些距离。黏泥地此起彼伏,一直延伸到我能看得到的地方。腐烂的鱼类、不知何物的尸体所发出来的臭味弥漫着整个沉寂的世界。
  带着些许恐惧,我颤抖着爬进了搁浅的小船,坐在船上沉思默想好了几个小时。随着白天的消逝,黏泥地失去了不少黏性,干得似乎可以让人短时行走。那晚,我难以入睡。第二天,我便打点好行李,开始寻觅消失的大海,寻求救援。
  在这此起彼伏的旷野中,我整天都以远处最高的一个圆丘为目标,朝西稳步前进。圆丘看上去似乎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近,第四天晚上,我才到达圆丘脚下。其实,圆丘比远处望到的要高得多,它由一条横在中间的波谷隆起,坡度较陡。我极度疲惫,便一头睡在了山影之下。
  我不明白那晚为什么老做恶梦。在渐渐亏缺的月亮升起之前,我带着一身冷汗醒了。月光下,我倏然悟出在烈日炎炎的白天行走真是愚蠢之极。收拾好行李,我开始朝山顶爬去。
  我曾说过那连绵起伏的大荒原是我恐惧感的来源。但当我登上山顶,顺着另一边山坡往下看时,一条漆黑的大峡谷出现在眼前,凝视着深不可测、与黑暗共存的谷底,我感觉自己站在了世界的边缘,恐惧感顿然倍增。恐惧的加剧让我不由自主地浮想起《失乐园》中奇特情节和撒旦可怕地爬过未成形的黑暗之国的奇异情景。
  月亮爬得更高了,我开始看到,峡谷的坡度并不像我原先想象的那么大。突出的岩石为下山提供了相当方便的落脚点,我踩着岩石艰难地往下爬到较为平坦的山坡上,然后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月光仍未照及的阴森森的谷底。
  我的注意力被对面山上一个巨大而又异常的物体所吸引――此物陡直而立,离我百米光景,在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我随即搞清那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但又注意到它的外形和位置并非天公所作。再仔细一看,倒使我的内心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感觉:尽管此物身躯庞大,位置又处在海底豁开的一个深渊之中,但我坚信这一奇特的物体是造型恰到好处的独石柱。它那庞大的身躯与既能生活又能思考的动物的手艺或崇拜不无关系。
  在既茫然又害怕的同时,我倒有一种科学家和考古学家才会产生的快感。于是,我便更加仔细地环顾周围。月上中天,月光清澈地照在了深渊周围的悬崖峭壁上。猛然间,我看到有股山泉从高处飞泻而下,几乎溅到了我站在山坡上的双脚上,继而沿着蜿蜒的溪道朝两个方向奔腾而去。水波冲洗了深渊对面巨大的独石柱底基。底基上刻有碑文和粗糙的雕饰。碑文是用我看不懂并且从未在书中见过的象形文字篆刻而成的。大多数象形文字以简单化的象征表示诸如鳗鱼、章鱼、鲸鱼、甲壳类动物、软体动物等海生动物。少数几个象形文字则显然表示世人所不熟悉的海生动物,不过对其腐烂的形状,我倒在海洋隆起的平原上目睹过。
  然而,最使我着迷的是生动的雕饰。在溪涧对面,硕大无比的浮雕清晰可见,其题材会使像多雷这样的插图画家羡慕不已。我想这些浮雕该是用来描绘人的――至少是某一类人,尽管所雕之物像鱼一样在某个海洞中肆意嬉戏,或在浪涛之下出现的某个极大的神殿中举行效忠仪式。
  对它们的形态,我不敢细说,因为仅看一眼它们的外形,就会令我昏厥。这些东西长得奇形怪状,其丑态超过了像埃德加・艾伦・坡或布沃尔这些作家的想象力。但除了带蹼的手脚,惊人的宽厚嘴唇,目光呆滞的凸眼以及其他回忆起来令人不悦的特征外,它们总体上具有人的形体。
  更为奇怪的是,这些半人半鱼被雕刻得与它们的实情很不相符,其中有条半人半鱼欲要杀死一条并非比它本身大多少的鲸鱼。根据它们古怪的模样和肥大的身躯,我很快得出结论:它们只不过是某个原始捕鱼部落或航海部落想象中的神,这一部落在波尔舟人和尼安德特人的始祖出世前好几个时代就已灭亡。此番情景恐怕连最具探险精神的人类学家都尚未见识过,面对这一意外遭遇,我恐惧得呆若木鸡,直到月光奇迹般地投射在我面前寂静的山谷里。
  突然,我看见了它。伴随着其要露出水面而发出的轻微搅动声,此物悄然出现在黑色的水面上。它身材高大,面目可憎,酷似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它如同恶梦中的巨大怪物一样飞快地奔向独石柱,然后在独石柱旁猛烈地挥动一双巨大的带鳞手臂,并低下其可怕的头,发出某种有节奏的声音――我想我当时一定是疯了。
  我是如何发疯般地、似是而非地登上山坡,又是如何发疯似地回到搁浅的小船上,我几乎回忆不起来了,但我相信我曾狂叫过,也狂笑过。我模糊地记得回到船上后不久,下起了一场狂风暴雨。不管怎么说,我清楚地听到了隆隆的雷鸣声和其他声音,这是大自然在心情最不好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当我走出阴影时,仍然躺在旧金山的一家医院里,我是在太平洋中被美国船只搭救并护送到那里的。在医院里,我神志失常时说了不少话,但发现别人对我的话并不怎么在意。对太平洋中隆起的陆地一事,甚至连我的援救者也毫无所知。以后,我找到一位大名鼎鼎的生态学家,并问起他有关腓力斯人对半人半鱼之神传说中的一些古怪问题,但顷刻
  发现他也未能免俗。言不及义,令人失望,也就不再向他逼问。
  每当夜幕降临,尤其当月亮亏缺不圆时,我就能看见它。我试用了**,但它只有短暂的药效,却使我像一个绝望的奴隶一样深深地陷入了它的魔掌,无法逃脱。因此,在写下了一篇供我的同胞参考或耻笑的完整记录后,我现在就开始彻底断药。
  我常问自己:这是不是一个纯粹的幻觉?仅是一种从德国兵那儿逃跑后,在没有甲板的船上中暑发高烧时讲着胡话的反常行为?然而,每当我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时,在我的面前总会出现一幕非常清晰的、令人局促不安的画面。我一想到大海,就对那些不知何物的尸体怕得发抖。因为它们此时此刻可能正在泥泞的海底挣扎着爬行,去敬奉它们古老的石偶,并把同它们自己很相似的可憎之物雕刻在海底那渗透了水的大理石碑上。
  我梦想有朝一日它们能浮上海面,用其冒着血腥气的爪子把被战争搞得筋疲力尽的弱小的人类残余者拉下海去――有朝一日,大地下沉,黑色的海底上升到宇宙中的混乱不堪的地方去。
  末日即将来临。我听到门上发出的响声,似某个庞大的滑行躯体在笨拙地撞击房门。
  天啊,那只手!窗口!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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