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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无香:海棠无香是什么意思

发布时间:2019-06-13 04:09:16 影响了:

  一   满院的海棠花,而那个突然闯入水榭的少年竟然比我栽植的海棠更加娇艳动人。   我捻花而笑,立在花雨中。   “你逃不掉的。”
  少年有一双黑至发紫的美眸,蛊惑人心。我喜欢那双眼睛,冰冷,倔强,还有隐含的滔天怒气,就像是外表妩媚而内心阴狠的美丽狐狸。
  我指了指他额下丑陋的奴印。最卑贱的奴,拥有奴印的人是可以任人侮辱蹂躏的。
  我的母亲是魏国昭王得宠的华惠夫人,而那个被我称为父亲的男人,宠姬无数,这样多的女人争夺一个男人,他却偏是个喜怒不定、心机莫测、最爱看这群豢养在金丝玉笼中的女人为了他而厮杀血溅的男人。于是,脂粉香气之下便是盖也盖不住的血迹斑斑。
  一个出身卑微低贱的女子,在这血溅花荫的无声杀伐里,成了最后一个胜者。因为极端苦毒而酝酿出的极端欲望,让生育我的这个女人美丽不可方物。她如同一尾出身低贱却艳丽的鱼,逆流而上,从初入宫廷的宫女到后来的夫人,冷酷而坚定地步步行来。她的血,别人的血,还有,她需要第一个孩子的鲜血。
  我以为我会在这满堂的春色中,就这样静静地死去。
  “主上,不要睡了。”我张开双眼,那张艳丽的脸颊瞬间放大,额上的海棠更是妩媚无边——那个我买下的奴隶,我亲自在他额上文上娇艳欲滴海棠的少年。
  他微笑着看我,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主上,你知道的,你中毒了。”
  我猛地抬头看他,刚要说话,却被他伸出一根指头,抵在嘴唇上。俊美的少年靠近,那双眼睛渗出一点冷酷的光彩,但他却还笑着,几乎要贴上我的脸颊。
  “毒……是从宫里面来的对吧?”
  母亲常传召邀我入宫同膳食,我却因身体羸弱而没有胃口。母亲便命人将一些我钟爱的吃食带回府中,而每一次吃完,我都会销毁食案——膳食有毒,可他是如何得知?
  他悠闲地贴向我的颈项,笑出了声:“主上,你想庇护那个想要杀了你的母亲……对吗?”
  二
  宫中传来急召,小王子溺水而亡,打捞上来的尸体双目圆睁。
  大殿上,众人屏息。
  我走近那孩子的身边,蹲下身子慢慢合上那惊恐无神的双眸。我三岁的弟弟,有一双驯顺宛如幼鹿的眼睛,那眼神干净、纯真,没有一丝阴霾,那是从未见过人间疾苦丑恶的眼睛;那双眼睛,我曾想要保护,甚至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丞相田文跪在父王跟前,神色哀悯,眼里却冷酷无情:“大王,大王子谋害亲弟,人证物证确凿。”
  物证?可不是吗?那孩子的右手死死地拽着一支玉笛。我慢慢松开他的手,抽出那支笛,果然,笛子的尾端刻着一个“圉”字。谁人不知大王子名讳魏圉,擅吹笛。
  “田相指的是这个么?”我起身将玉笛拿起,看了看一脸肃静、威严不语的父王,“四年前,王姐蘅姬公主出嫁,我便遗落了它。当时,田相可是证人呢!”
  田文伏跪着的身子僵硬了。
  “呵呵……”此时,大殿的一侧走出一个人来,逆着光,却不减他的儒雅洒脱。
  来人是公子无忌。他上前作揖,然后看看田文戏谑道:“父王,当时田大夫为了一个男童冲撞了王姐,王兄为博王姐一笑而鸣笛,儿臣也在。事后那笛子便遗失了,听闻华惠夫人为遗笛一事还曾大动肝火,处置了一帮奴才。父王,宫中内务有记载此事。”
  无忌这样一说,大殿上有轻微隐忍的嗤笑声。当年与赵国联姻,田文差点令魏国颜面尽失,成为诸国笑话。
  “这……可大王,还有人证。”
  父王示意,宣了那个一直照顾小王弟的嬷嬷。
  “大……大王……”她整个身子都快蜷缩在地上,极度害怕,就算此事真污蔑是我所为,只怕她也难逃一死。
  “嬷嬷,今日大王子可曾进宫?”田文一脸焦虑,急问道。
  “是……同往日一样,向夫人请安。”
  我在心里冷笑,也像往日一样和她用膳,看着她慢性地毒杀我。“老嬷嬷,你就把所知道的都禀明了吧。你是真亲眼所见我将弟弟推入湖中的么?”
  此时的父王也微眯双眼,我才发现那双眼睛浑浊呆滞,完全没有悲痛。
  “今日,小主子听大王子进宫,就急着去找……奴才们没跟上,然后就发现小主子溺水了……奴才当时没看见人,倒是……倒是……闻到了花香,是海棠花香。”
  田文抬头盯着我,厉声道:“全大梁城的人都知道,公子钟爱海棠,水榭中的海棠更是亲手栽植,你还有何话说!”
  我慢慢抬起头,静静盯着他,嘴角挂着冰冷的笑,清丽又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可是,这大梁城的人难道都不知本公子的海棠——无香么?”
  三
  我在黑暗中昏昏沉沉地漂浮,仿佛是个在海中迷失方向的人,找不到彼岸。
  黑暗中有一束光线投来,我看到一个十三岁的女孩,那张脸白皙清秀异常恬静,可墨色的双瞳却闪着悲凉哀悯的色泽。
  “你伤得很重啊!”女孩的声音清朗动人,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地上的男孩子闻声睁开眼睛。一双黑至发紫的美丽眼睛,比雨后的夜空更明净,只是没有星星的闪烁,而是带着死寂荒芜。
  我心中震动,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也从未见过这么绝望的眼睛。
  男孩抹了把脸上的血,看到女孩望着他的脸发呆,只一声冷笑,索性一把撕开了外衣。身上全都是鞭伤,有几处还有烙印的焦味。黑发桀骜地张扬在风中,黑红相映,衬出眼神中一股难言的妖气。
  “受伤的人要去看伤的……”女孩的话还没说完,不知从哪里又跑出一个男孩,拉着女孩便往回走,俨然是年少的无忌。“我们偷跑出来够久了,就算王兄对你格外关照,倘若夫人发现了,也很危险。你何必跟个……快回去吧。”小男孩看了一眼那受伤的男孩,眉头攒成一团,几分讥讽,几分蔑视。
  躺在泥泞中的美丽男孩看着面前的这对贵族子弟,嘲讽地笑起来:“贵族小姐,看大夫那是有钱人做的事情,我贱命一条,不用花那么多工夫。您快走吧,免得污了您的眼!”
  小女孩没有被激怒,伸出手来抓住了那双污秽不堪的手,一支玉笛硬塞到他的手里:“我没有刀币,你拿这个去换吧。”
  身边的华衣男孩早就不耐烦,更是紧蹙着眉头拉着她就跑。
  男孩的脸上露出一种异样的表情。他紧紧地拽着那支玉笛,看仔细了,那笛尾处分明是一个“圉”字。
  梦里的男孩在光中消失……随后出现的是一个绝美冷艳的女子,血在她身边,仿若满园的海棠般妖娆绽开,那是服侍我的所有女官的鲜血……
  “以后,只要知道的人都必须死。”那个被我唤作母亲的女人就这样将我禁锢。
  “圉的身体羸弱,就到宫外养着吧。”她婉转在父王身侧,低头耳语。
  “隐公,要好好保护王子。”那个魏国数一数二的剑客就这样安插在我的身边。
  我将那些为我的任性付出代价的尸骨埋葬在院子中,种下了海棠花。从此,王子圉收敛所有的光芒,在水榭画地为牢。三年前,当那个孩子降生时,我就知道,我尊贵的母亲终于得偿所愿得到了想要的子嗣。而我,也将是一枚弃子,我的幼弟会慢慢取代我的地位,而我是母亲最大的弱点,一旦有人窥测到真相,她所做的一切就会付诸东流,这条路上,我们都没有退路可走了。她会慢慢杀死我,因为——我是女儿身。
  四
  我睁开眼睛,屋里灯光点点,困难地喘息。外室有人听到响声,走了进来。他轻轻拉开帘子,立在床头,或许是朦胧的烛光下,异样高蹈出尘。他蹲下身子与我平视:“又做噩梦了?”
  “昜,把灯熄了,今夜就陪我睡吧。”
  最近夜夜噩梦,或许有人守在身边能睡得安稳些。可他没有熄灯,眸子里闪动着灼热的紫光。随后,他站起身子解腰带。罗衣敞开,原本光洁的胸膛伤痕累累,那些狰狞的伤痕,虽是时间久远,却依旧让我心疼。
  各家贵族都养男宠,他自是绝色,可是……
  我猛然立起,原本虚弱的身体因为用力过度而向前倾倒。他顺势抱住了我,薄薄的绸衣更添暧昧。“主上心急?”他的声音里满是戏虐,我顿时满脸通红,费力推开他:“不是……你今晚守在内室,我想好好睡一觉。”
  我的脸烫如晚霞,他帮我盖好锦衾,坐在床头低头合衣服。“哈哈……”我斜睨着他一脸的开怀,那样舒爽地笑着,连带着额前的海棠更是明艳动人。
  竟是明目张胆地戏弄我。
  油灯被吹灭,一片黑暗里,他轻轻地拍着被子,仿佛在哄着一个小娃娃入睡。我抓住了那双手,忽然想起儿时乳娘也这般哄我入睡。可终究还是因我而命丧黄泉。他显然感觉到我的不安,反手握住我。“主上,不必不安,昜会守着您。”我摩挲着他的掌心,有几个厚厚的茧子都是练剑所致。
  他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凌辱的男童。
  “你与隐公,谁强?”我抚了抚他掌中的茧。
  “主上希望我打败他么?”雅如静水明月的声音里有淡淡的喜悦。
  “不是打败,而是毁灭!”我的声音里有含着肃杀之气。
  “乐意之至。”随后是长久的沉默。
  “昜,我怕终有一日我会笑着将你推入地狱。”我害怕我会成为母亲那样的女人,我的身体流着与她一样的血,或许有一天也会变成那样……
  “一个会笑着将人推入地狱的人,必先在地狱中打滚爬起之后成魔。”他说得漫不经心,随后紧握住我的手,像是作出巨大承诺般,“我绝不会让你落入地狱,如果那一日当真成真,我便与你一同沉沦。”
  五
  微雨中的海棠,花姿潇洒,我才发现胭脂的色泽开始转淡。今日入宫发现父王病倒了,那双因酒色常年微醉的眼睛疲惫不堪。我拿起手里的白色瓷瓶,痴痴傻笑。
  我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安静地看着皇宫里的生老病死,仿佛一个又一个荒诞的、血色的笑话。
  小时候,我常常凝视着我知道的、曾经死过人的地方,一瞬不瞬地看着,渐渐地,眼前会出现幻觉,仿佛有黑色的、扭曲的人形,呻吟着、惨叫着从地底爬上来,然而再仔细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一开始,我会感到害怕,渐渐长大,我才知道那是怨灵,含冤而死、委屈而死、死不瞑目的人的灵魂,就像当初,那些为我死去的人。懂得之后,我便不怕了,雕栏玉砌、繁盛海棠,我把她们埋在这里,希望死后的灵魂能够安然。
  而此刻的花丛中,有人一袭紫衣,长身玉立,正微笑地看着我,笑意澹静温暖。
  我手中的瓷瓶被人拿走。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你需要静养调理。”熟悉的声音没有往日的轻佻,带着淡淡的忧虑。他打开瓷瓶的红木塞子,那原本微笑的眉目瞬间拧起,眸中的笑意消失殆尽:“是鸠毒。”微雨中仿佛有冰箭闪过,寒意彻骨。
  “是阴鸠之毒,长年累月地服用,便会虚弱致死。是我命人从华惠夫人宫中盗出的。”
  雨已经停了。可是宫中的阴风邪雨只怕是快来了。
  “小时候,因为母亲,宫中的王子公主都畏惧我,只有无忌肯陪我玩。有一次,我们在宫中发现一个鸟巢,雌鸟出去觅食,留下两只幼鸟,无忌贪玩,就命人将它们取了下来,你猜后来怎么样了?”我抬头看向他的眼睛,语气只有一片平静。
  “死了……”
  “你知道怎么死的么?”我像个不依不饶的顽童,扯着他的衣角不放。
  我于心不忍将我手中的那只,偷偷命人送了回去,结果雌鸟回来,硬生生就把刚送回的幼鸟摔在地上活活啄死。”我发现我的声音微微颤抖,深吸了一口气,“我害怕了,无忌养了另外那只幼鸟,可还是死了,死在鸟笼里。”
  他暗叹了一声,抬起我下巴,眼神中藏着暗涌。他一手揽了我的腰,一手缓缓合上我的眼睛。
  我闻到一股血腥味。
  睁开眼,对视的那双黑瞳里仿佛燃着紫烟,嘴角挂着似是而非的笑。
  “我今日,毁了隐公的右手。”
  宗师级的剑客就这样被他毁了,日后再也不能拿剑。
  心里好像有一股强烈的酸涩,他受伤了。突然腰上一紧。他加力几分,狠狠说道:“你永远不会是那两只幼鸟中的任何一只!”
  六
  “父王,你可知道,我是女子。”
  垂危的男人猛地瞪大了眼睛,干涸的喉头呼呼嗬嗬了一声,一双干枯的手猛地向我所在的方向一抓,在半空里忽然凝住,慢慢垂下。
  他死了。
  我顺利登上王位,身边的内人随后宣下先帝遗命:“华惠夫人一生荣宠,孤怕黄泉孤寂,令殉葬!”
  昜,他站在大殿的角落里笑得讳莫如深。
  那个妩媚到极致的女人笑着饮下鸠毒:“圉,无论你有多恨我,我都要告诉你,我从不后悔生下你。”
  那一刻,我没有心痛。人世间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付出,即使给了你生命的母亲。所有的付出都是你自己甘与不甘,所以我不再怨她的毒杀,她不怨我的反击,我们从此两清。
  无忌走到我身边,多年未曾亲近,记忆中的男孩已长成俊朗男子。
  如今的信陵君。
  他向我行礼:“王兄,各国使臣前来朝贺,送来无数美姬男宠,请笑纳。”
  我有点头痛:“孤的后宫自会充盈,不必他们挂心。”
  起身想走入内殿,无忌却拦住我的去路。表情不再温雅,带了隐隐的恼怒:“大王已经封了他龙阳君之位,难道还要独宠他一人么?”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无忌。
  “各国送来的美人若有胜得了龙阳君,孤便收了。”
  无忌,昜不仅仅只会以色侍人。他是独一无二的。
  我绕开无忌,走入大殿。突然发现,今日席上孟尝君田文的食客比平时多了几个。
  瞬时,满殿灯火齐齐一暗,大殿入口处华光四射,一个火红的人影款款走来。我微眯起眼睛,黑发如墨,红袍似火,面容清冷华贵如万年玉石。
  田文在我的耳边耳语:“大王,此女如何?”
  我的声音淡淡,没有一点波澜:“善。”
  如姬,多年不见。
  不远处塌上的龙阳君面不改色地拿着酒樽。我的目光扫过信陵君,即使光线昏暗,我都感觉他的身子微微僵硬。如姬,论美色的确与龙阳君各有千秋。
  可是田文,你可知道你这招只怕会让自己失势得更快。
  七
  早年听闻信陵君倾慕如姬美貌,只因如姬是罪臣之女,一直不敢聘以为妇。一切都如我所料,我用信陵君无忌牵制田文,而田文却敬献美人向我示好。只可惜,无忌的反攻不是我,而是田文。果不然,白起攻魏,芒卯战败而逃,孟尝君田文失势,手下食客均投奔信陵君门下,无忌的军事才略开始崭露头角。
  只有昜仍气定神闲。
  水波摇动,我侧目一瞥。今日与他一起垂钓,看他身边钓上的几尾大鱼,而我心思不定,一无所获。眼看着好像又有鱼上他的钩,心里不悦,拿起杆子用力一掷,大大小小的水珠溅了他一身。他拿着鱼竿走到我身边,脸上淌满水滴,表情还真是委屈无奈。
  我玩心大起:“龙阳君何故伤心哭泣?”
  那双眼睛瞟到一众走来的群臣,笑了,手抚鱼竿,委屈的表情退去,眼里却闪着狡黠的紫光:“臣刚钓到鱼时很高兴,后又钓了一些大的,便想把前面钓的小鱼丢掉。如今臣有幸能与大王共枕同寝,但四海之内,美人甚多,闻知臣得幸于大王,必定打扮得花枝招展来向陛下献媚,臣就像前面钓到的小鱼一样,也会被抛弃,臣怎能不哭呢?”
  信陵君神色复杂地看过来,一众大臣也开始窃窃私语。
  我轻笑:“那好,四海之内,有敢向孤敬献美人,灭其族!”
  随后拂袖而去。
  刚入寝殿,便有人追随而至,我连人撞入熟悉的胸膛。
  “生气了?”
  我偏开头去:“玉带松开。”
  “什么?”
  见他不肯动手,我恼得直接伸手过去。白皙皮肤上,那些伤痕若隐若现,我踮脚在他肩上狠狠咬下去,疼痛让他微微拧眉,却并未推开。
  “是当众要挟我吗?如此算是惩罚。”
  转身欲走,他将我一把抓回来。
  不会咬回来吧?我讪讪地望向他,他却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容装,而后从袖中抽出一个锦盒。他将锦盒交到我手中,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锦盒里,躺着一颗色泽鲜红夺目的海棠果,我离开水榭后,一直是他在料理那满园的海棠。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他腰间的白玉圉笛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色泽。
  这一刻,仿佛天地永恒。
  八
  水盆中,一张丽颜清楚地显现。这张脸,白净,精致,眉目如画。鱼鳞般的细细水波里,又显出一张刚硬的脸,炫黑至紫的眸子定定看着水中的另一张脸。
  “思虑过重,你就这么作践自己。”昜替我把脉,摇头叹息。
  如何能不思虑呢?秦军突袭赵国,蘅姬求助。无忌主张合众抗秦。我一向不喜血腥,并未答应为赵国解围,如姬却盗走虎符,朱亥杀死晋鄙,这一连串事件不得不让我头痛。
  “信陵君已是上将军,以他之才,必定能救赵,至于如姬……”昜的眼里流动着杀意。
  我摇头:“如姬怀了无忌的孩子。”
  昜一时怔住。
  “我想要那孩子。”我满怀涩意地笑笑,这具饱受剧毒的身体活着已是个奇迹,但永远无法孕育一个孩子。
  “救赵之后,密令朱亥乘胜攻取了定陶,卫国等地,同时向齐国开战,占领了齐国五都之一的平陆,再攻击韩国占领管地。”昜拥着我,眼神有些迷离,“就把如姬送回到信陵君身边吧,我绝不能把一个有异心的人再留在你身边。”
  “圉,有你在,我要魏国昌盛。”
  我,魏安釐王,喜欢权势富贵是因为喜欢这安逸恣意的生活,因为有魏国,才有魏安釐王和龙阳君。而对于如姬,我终究是心软了,只因她此生所有的不幸,都来源于我。
  九
  海棠树下,女孩树靠着树干,披着绣有淡灰色火焰花纹深蓝柔装,宽大袖长至臂弯处,微露的右手手腕处画有一海棠,红中透紫,娇艳欲滴。
  我问她:“你是谁?”
  她羞涩地回道:“我是如姬。”
  “你?”
  “父亲说,王子钟爱海棠,所以要为王子刻花,请王子将近身之物相赠。”
  我冷笑,又是一个被贪慕虚荣的亲人送进宫的可怜女孩。
  我不过年十五,因为母亲的得宠,朝中不乏官员向母亲推荐貌美女子,想让她们服侍在我左右。更有甚者,竟直接献媚于我,这怕是母亲此时最为憋火的一件事。
  “想要我的近身之物,你在宫中走动的次数还不够勤快。”我的心微微一动,一个想法在脑海中成形。
  当我第一次看见她时,我就发现,我们竟然有七分相似。在这宫殿之中,幼年的我犹如笼中之鸟,要想脱离母亲的严厉管制,必须要精心布置这样一场游戏。
  我开始假扮作如姬。
  王姐衡姬出嫁赵国,魏国举国欢庆。身为大王子的我很乐意随使团送她出魏境,哪怕是送至大梁城门口,只因为能短暂地离开这个压抑的宫廷。谁料和亲使团还未出大梁城,城门便被围堵得水泄不通,不是为了欢送公主出嫁,而是围观田相如何惩治新圈养的娈童。
  小斯在我耳边低语:“田相为了驯化此子,在城门之上用了曝刑。今日是第二日了。”
  高台上的少年,黑发在阳光下也如散着寒光,虽面目蒙尘,却依稀透出俊美容颜。田文贵人事多,早将这事抛在脑后,却怎料这热闹阻了和亲使团,让赵国人看了笑话。
  心高气傲的王姐当即大发脾气。
  我即命人放了那少年,随后人流散去,使团顺利出城。这是第一次,没有母亲的管制,我动用大王子的权利。
  大梁城的扰攘市集,吸引我避开身边近身侍卫,一次次假扮如姬偷偷溜出宫去。只是我没有料到,竟会撞上无忌。
  人生际遇总是这般神奇。无忌与我原本就不亲,年少的他从未认出我和如姬有什么不同,在他看来,当时本该成为我侍妾的如姬,拿着我的笛子是应该的。他也绝想不到,真正的如姬正假扮我陪着母亲赏花。
  然而,同样的手法表演多次,精明的母亲又怎会察觉不出?
  因为任性,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代价并不是施惩于我,而是祸及我身边的人们。所有照顾我的人为我而死,其中,包括如姬的父亲。
  我轻轻将头靠向昜,静谧的夜,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他捧起我的脸,将药水涂上。
  我不得不敬佩他的易容术。水中的我俨然藏去那份清冷华贵的美貌,倒影出的是一张清秀苍白的男子面孔。
  这一生我都逃不脱这宿命。我是魏国君王。
  十
  那个小小的孩子是我的,我的增儿。即使这身体里流淌的并不是我的血,但我一样视如己出。
  无忌留在了赵国,而宠姬如姬夫人也在魏宫中消失,伴在了信陵君左右。偌大的魏王宫,只有昜和我,还有我的增儿。宫中的海棠树下,小小人儿在那里练剑,我远远地看着,看着他满头大汗地跑到我的面前。
  “父王,为什么您如此钟爱海棠?”
  是啊?为什么呢?
  想起那场繁华的初遇,那个如同海棠般华艳的少年。
  我擦去增儿额前的汗水,笑问道:“增儿可喜欢龙阳君?”
  那小小的孩子眼里放出一道精光,口吻却如一个大人般:“龙阳君是难得的人才。”
  很好,我养育的孩子终于知道龙阳君不只有美色。我知道我的身体日渐虚弱,他日若我不在,以龙阳君之才加上增儿对他的倚重,昜,你一定会以堂堂丈夫之尊立于这天地之间。
  十年,面对邻国强秦的虎视眈眈,无忌自赵国归来,为魏国出征。如昜预计的那般,睢阳战役魏国的军队所向披靡。当他得胜归来,我在宫中摆下酒宴。
  那样一个雅致如云的男子,即使憔悴,也没有掩去周身的风华。他拿起酒樽一饮而干,眼神却深邃沉痛如坠地狱。
  “为了他么?”他知道酒中有阴鸠之毒。
  “是的,因为你恨他。”
  “当年我就该杀了他。”他喃喃道,“可是当年……原来一直都是你。”
  当年,少年无忌只不过想要保护如姬——贵族少女向贱奴赠送了王室的御用之物,早晚会招致祸患。无忌牵着我的手,催促我离开那负伤的少年,可是,他怎能料到,多年后我们的命运仍然会纠缠在一起。
  当我将真正的如姬赠予无忌,他才知道,当年那个与他长街相逢,自年少起一直伴他言笑而他也一直思慕着的那个“如姬”,竟然是我。
  他在曳动的烛光里再一次灌醉了自己。或许,他宁可相信那个陪他哭笑的人就是如姬。
  原来,我微笑着推入地狱的人是无忌。终于明白母亲并不是不爱我——比起幼弟,只能选择牺牲我。所以无忌,你和昜,我选择他。
  无忌死了,我亲手杀了我的弟弟。
  海棠花谢的日子里,出使秦国的龙阳君归国。
  殷红的花瓣随风纷纷飞舞,我知道我快死了。从少年时代我就在等死,结果有个艳美如海棠的少年闯入我的生活,让我坚信我可以活下去。
  “昜,我死后,寻一处宁静温馨之处,种下海棠,将我的骨灰撒于其上。待到海棠花开,我想亲吻阳光。”
  那双炫黑至紫的眼睛里暗淡无光,仿佛失去了灵魂。
  可是突然又蒙上狠辣:“你若睡去,我便要整个国家为你陪葬。”
  我笑得云淡风轻,泪却在指尖妖娆,如同他额上那朵滴血的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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