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葡萄天上来] 野田生葡萄缠绕一枝高

　　美国著名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斯坦贝克的代表作《愤怒的葡萄》，以深刻写实的笔触，展现出美国农民在生死线上的挣扎与反抗。作品出版后，引起全美统治阶层的恐慌，许多州禁止小说发行，甚至有一部名为《快乐的葡萄》的小说出版，以挑战者的姿态，针锋相对地对“葡萄的愤怒”予以反驳和批判。
　　无独有偶，在中国绘画史上，有一个与葡萄有关的文学家、书画家、军事家、戏剧家，以一幅《墨葡萄图》的传世之作，在中国花鸟画的绚丽史册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艺术篇章，他就是明代的徐渭。徐渭的葡萄是以一种反叛者的角色，以淡墨的畸意泼洒与不合常规，抒写着出离愤怒的命运曲章。
　　无论是愤怒，或是快乐，无论是作家还是画家，葡萄在太多的艺术领域，都成为具有思想情感的生命载体，以艺术的形式，表达着生命的渴望与渲泻。
　　赵江先生的葡萄画，应是表达情感意趣和个人生命主张的优秀画作，他在葡萄中蕴含了太多的生命追求，并以艺术的形式，铺张着美的存在形态。
　　赵江先生注重构图的形式之美。在我所看到的赵江先生的创作中，极少看到满画，每一枝葡萄的勾勒，都留有太多的留白予以衬托，同时以藤与叶的合理搭配相映衬，使整幅图画形成合理科学的配比架构，暗合着黄金分割的绘画定律。这让我想起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想起了达·芬奇的《蒙娜丽莎》，而此画作应是黄金分割的始祖之作。赵江先生的葡萄画，有意无意地在构图上，体现出删繁就简的艺术功力，在不经意间贴近着黄金分割线。在我所看到的画作中，一枝藤蔓的出现，一片叶子的飞舞，都在图画的整体框架内，寻找着自己存在的合理空间和艺术隅居。而我更喜欢看那些没有来源与出处的葡萄枝蔓，如天外来客，如瞬间闪现的诗的灵感，以春风潜入夜的无声和静默，冲击着灵魂的感官。如果沉入其中，你定然会问，这藤蔓，是来自天外的吉祥么？而我明明知道，在轻描淡写之间，每一个笔画都是赵江先生的倾心与痴迷，是他千万次临摹之后的艺术提炼。而这，花去了他整整二十年的艺术时光。其中的苦乐甘甜，或许只有赵江先生自知。
　　赵江先生特别注重笔墨及色彩的合理搭配。中国传统美学中有一对非常重要的概念——虚与实，这一关系在绘画中的对立统一，体现着画家的艺术表现力。在虚实二者之间，中国绘画讲究虚实结合，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但从根本上讲更重视虚。虚实之间的对比，不仅是笔黑的不同，而是创作风格和理念的不同。由此，在中国传统的艺术创造中，强调关心那个无形的世界，强调虚实相生，提倡“无画处皆成妙境”(清笪重光语)，追求“密处不透风，疏处可走马”(清邓石语)。赵江先生的笔黑，准确把握和领略了中国传统美学的精神实质，在虚与实之间，在浓与淡之间，在远与近之间，形成了合理的映衬与反托，实不在于实，虚也不在于虚，而在于通过色彩与笔墨的有形或无形过渡，形成色影之间的气韵之美和天然景象。新疆的葡萄千姿百态，色彩玲珑参差，但无论以怎样的浓淡示人，都是天然之美，都是造化之功。曾经有人对徐渭的葡萄作过太多评述，而我觉得更像是在评价赵江，说他并不是机械地复写客观世界，而是不拘泥于陈法，以“不求形似求生韵”的艺术主张，将技法升华到全新高度，且是以“笔”在“意”先来完成作品，追求“舍形而悦影”，以放纵简逸的寥寥数笔，浑然天成地传达出物象的固有神韵。徐渭曾经自言：“吾书第一，诗二，文三，画四。”徐渭的自我评价虽然好多人都予以认同，但在表达精神的洒逸追求与理想意趣方面，绘画却另辟蹊径，完成了他作为一代文豪“逸笔草草，不求形似”的精神品观。为此，我更加认真地审观赵江与徐渭的葡萄，总能从赵江的葡萄中，品味出徐渭的飘逸技法，以及重神似而略实存的艺术追求，且以笔墨的夸张与敛收，在笔墨的收放之中，完成自然的艺术再造。看赵江的画，你会为春季葡萄的勃发而忘形，会为夏季葡萄的羞赧而开怀，会为秋季的丰盈而手中无措，更会为冬季葡萄的韵致而满怀希冀。葡萄不只是形态和季节、时令的变化，更是满含人文情怀的关照对象。这样的葡萄，便成了与生命同等重量的自然造化，一枝一蔓，都是生命与自然的绚丽景观。
　　赵江的葡萄，由此也具有了精神的高尚趣味与超凡品格。而于此，我不得不再说徐渭的葡萄图：此图以纯水墨写葡萄，随意涂抹点染，任乎性情；画中藤条纷披错落，向下低垂；葡萄珠晶莹透彻，入笔淋漓酣畅；作画状物不拘形似，仅略得其意，重在寄兴遣怀；徐渭在画上自题诗曰：“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此图由徐渭作于五十岁以后，一种饱经忧患、抱负难酬的无可奈何和与天争、与世斗的愤恨与挣扎，尽情抒泄于笔墨之中。在徐渭笔下，绘画同样不再是对客观对象的描摹再现，而是表现主观情怀的手段。在赵江的画中，我们几乎随处可见徐渭的精神气象，洒脱与俊逸，放怀与感叹，是自然之声，更是精神的吟唱。但赵江比徐渭更豁达与阳光，所以他的葡萄，只是精神表达的艺术载体，更多了些色彩与温暖，遇风弯腰却仍然甜蜜的笑容，面向风雨依然轻踏“舞之蹈之”的生命节奏，笔画之间渗透着天山奇云的无言翻飞，彩墨之间流动着追求真善美的昂扬旋律。
　　所以，葡萄不会愤怒，因为赵江热爱生活，他的葡萄因快乐而存在。
　　所以，葡萄不再是垂眉低首的墨色，因为赵江赋予其生命的原色，也因其高昂着向往自由的头颅，故可以纵声放歌于天山内外。
　　赵江的葡萄来自新疆？来自吐鲁蕃？
　　但我以为，赵江的葡萄，来自天外。
　　不是一枝两枝，而是其一生的艺术血脉。
　　（赵江，祖籍江苏铜山。系新疆美术家协会会员，吐鲁番地区美术家协会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