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时间的对话(外二章)】 对话节目2017全集马云

　　1　　最近发生了很奇怪的事情，想不通，希望听听你的意见。　　世上叫人想不通的事太多了，你说“很奇怪”，大概有点儿特别，是关于什么方面的?　　关于时间方面。
　　时间方面?怎么回事?
　　先说明一下，事情发生不止一次，是一连两天，第一天，早上醒来，习惯地看了床头几上的座钟，八时二十分过一点儿。不久，听见家人出门上班的关门声，又不久，听见大厦住客专用车子开出时的响号声，应该是八时三十分的班车，每半小时一班，如常地躺了一阵才起来，进浴室梳洗后到门外取报纸。大门旁边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十点。简单的洗脸漱口，能用上一小时多吗?
　　那容易解释，你看错了座钟或者挂钟的时间。
　　我也这样想过，所以第二天就特别小心看墙壁，起床时是八点三十七分，去拿报纸的时候，挂钟和座钟都过了十点。
　　这个……也许你在浴室里晕过去一阵子，或者打了个盹儿。
　　要是这样，醒来的时候就不会好好地站着。
　　再不然，也许是暂时失去记忆。
　　你是说，我患上精神分裂?
　　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以前可曾发生过类似的事?
　　没有。这之前也没有……也许发生过但是没有发觉。
　　确实有点儿奇怪，你自己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若不是有什么力量拿走我的时间，就是我这个人暂时脱离了时间的轨道。
　　那很难想象。而且，两种想法只说明了“果”，没有解释“因”。
　　你说得对。其实首先要解决的基本问题是要弄清楚时间是什么东西。
　　时间只是个抽象概念，哪能是什么东西?
　　可是我们日常接触的“东西”，有许多也是抽象概念，比方说，艺术、音乐、文学、政治、快乐、悲哀……甚至宇宙，也都是抽象概念，而我们对这些概念大致上心里都有个数，而且可以作具体的比喻说明，但对于时间，你能说什么?
　　我要好好想一想。
　　2
　　关于时间问题……
　　怎样?有什么发现?
　　别忙，一步一步来。我翻过一些书，找时间的定义，有词书说，时间是过去、现在和未来无穷尽的流转。
　　所谓过去现在未来，都是抽象概念，用一种抽象概念说明另一种抽象概念，你满意吗?
　　不满意又怎样?难道用时钟或日历去说明?
　　但是把时间流转硬分成三截也有问题。“现在”是不是独立存在的一截，我很怀疑。无论说话或者干活，甚至思想，刚一开始，就从现在变成过去了。
　　否定“现在”，人就无处藏身了。或者这样说吧：它是“过去”与“未来”的接合点，人就在这一点上面生活。
　　别的书怎样说?
　　另一本词书这样界定：时间是跟空间相对的，时间是纵的无垠，空间是横的无垠。世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发生在时间与空间交接之处。
　　那就不好懂了。既然是无垠，哪能有纵横的分别?应该是浑然一体，浑然一体就无所谓交接处。
　　未必。如果说，时间流动而空间静止，二者就不可能成为一体，在一动一静之间就会有无数的接触点，所以世上随时随地都有事情发生。
　　包括无人地带?
　　包括无人地带。空气流动成风，尘埃飘浮，河水流动，火山爆发……
　　懂啦，懂啦。其实，既然地球在不停转动，空间也不可能静止。
　　对。所以，假使空间横向移动而时间纵向流动，接触点就更多了。
　　好吧。再讲一点儿别的说法。
　　另外两本理论书，列举了许多科学定律，很复杂，很深奥，实在读不懂，最后获得的只有两个讯息，第一是：时间是事件与事件之间的距离，这就是时间的定义。
　　距离怎样度量?
　　不知道。另一个讯息是：时间诞生于宇宙成形之时，不是独立的存在，不能从空间分割出来。
　　这么说，我在失去时间的时候，应该也失去空间了?
　　似乎是这样。
　　那我这个人在哪里?
　　不是在浴室里吗?
　　而浴室在哪里?
　　……你这样问下去，永远不会有结果。据我看，既然不可能失去空间，也就不能失去时间。
　　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最初的起点，你把书借给我吧，让我再读一次。
　　3
　　这些书还给你。
　　都看过了?找到答案了?
　　看是看过了，答案没有找到，反而发现新的问题。我现在相信，净信书不如无书。
　　那未免太悲观吧?不如先说说你发现的新问题。
　　首先，书上说时间是跟我们的宇宙同时诞生的，二者不能分割，我们的宇宙是个三维空间，时间是里面的另一个维，称为四维空间，维度是一。我来问你，一维是什么意思?
　　从中学老师教的点、线、面理论来说，点是零维，面是二维，一维应该是线。
　　所以时间是线，流动或伸延的线，所以有方向性，好。另一方面，科学家现在已经否定无垠空间的理论，认为宇宙虽然没有边界却有极限，一根线伸延到接近极限的时候，不能不改变方向吧?也许最终会改变到回头路线吧?
　　这个问题已经有人回答过了。
　　谁?什么人?
　　意大利作家伊塔罗·卡尔维诺。
　　他写科幻小说吗?
　　不是。他写散文，写没有什么情节的小说。他的作品不畅销。
　　他怎么说?
　　在标题为《时间与猎人》的一篇文字里，他提出一种假设，认为时间是循环流动的，有时新的线路会触及旧的线路，这时候就会出现过去发生过的事件。
　　那容易解说，我们每日都重复做相同的事，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他说的并不是这些一般的东西，他指人在陌生的环境里忽然产生的一种熟悉的感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我有过，也许你也有过?
　　那并不科学。
　　同意，完全不科学，但是无缘无故丢失时间这种事也不科学，何必坚持要求科学的答案?
　　好吧，我听你说。
　　卡尔维诺还提出另一种想法，假设时间流动的线路跟旧的流动线路重叠，人就会逸出到另一个空间，好比列车开到站头，打开车门让乘客下车。他可以在月台上等回程的列车，再度上车。回到原来的空间，或者选择乘搭另外的班车，或者干脆不再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