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淮河 淮河

　　 　　古老的淮河正在遭遇到近乎灭顶之灾的污染，这条生命之河逐渐变成了死亡之河…… 　　在河南沈丘，一位摄影师怀着复杂的心情把镜头对准这条苦难的大河，开始了艰辛的守望之旅。他的名字叫霍岱珊。
　　
　　悠悠淮水
　　
　　“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
　　“江淮熟，天下足。”
　　河流的历史往往蕴涵在民间口口相传的歌谣中，而这两句歌谣所说的，正是淮河两岸富庶丰饶的从前。
　　淮河发源于河南省桐柏山，它从主峰太白顶出发，汇川纳流，一路经过河南、安徽、山东、江苏和湖北的一部分，并在江苏省一分为三：一条出洪泽湖南端的三河闸，在扬州东南的三江营汇入长江，一支经苏北灌溉总渠经扁担港注入黄海，还有一条为淮河入海水道，经历了1000公里的长途跋涉之后，淮河终于在江苏省滨海县的入海口，平静地归于黄海。
　　在中国所有的大河中，没有任何一条河流像淮河那样吸纳了如此多的支流。其中一级支流120多条，二级支流460多条，全流域主要跨省河流就有100余条。淮河主道加上这些支流，养育着两岸1.5亿多人口。从流经地域的面积比较，淮河流域的人口密度在全国各大流域中高居榜首。
　　这也是一条不幸的河流。由于自汉代以来长达800多年 “黄河夺淮”的历史，淮河水系遭到几乎彻底的毁坏。强大的黄河携带着大量泥沙侵入淮河故道，连淤带埋，终于使曾经富庶丰饶的淮河成了一条“灾河”。这种“大雨大灾，小雨小灾，无雨旱灾”的情况一直到新中国建国后，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用了40年的时间，花费400多亿元，才使淮河由“灾”变“利”，开始为两岸的人民造福。
　　然而，不幸总是接踵而至，此灾刚除，彼灾又来。而这一次，几乎是灭顶之灾。
　　
　　残酷巨变
　　
　　五十年代淘米洗菜，
　　六十年代洗衣灌溉，
　　七十年代水质变坏，
　　八十年代鱼虾绝代，
　　九十年代身心受害。
　　
　　20世纪90年代，是中国经济迅猛发展的一个重要时期，经济领域的许多新观念也逐渐为中国人所熟识，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发展就是硬道理”。不管成熟与否，市场经济轰轰烈烈地来了，人的观念变了，而淮河两岸，也是旧曲换新谣，只不过这新谣的内涵只剩下了两个字：污染。
　　流经河南省周口市沈丘县的沙颍河是淮河最大的支流。这条河地跨豫皖两省，安徽称颍河，河南则称之为沙颍河。沙颍河全长619公里，其中河南段长404公里，安徽段长215公里，总流域面积39877平方公里，占淮河来水量的60%以上。
　　“在淮河水系中污染最甚者当首推沙颍河，这条曾经充满无限生机的河流，如今被污染得面目全非，被称之为死亡之河，到处充满着恐怖……”说这句话的，正是生于斯、长于斯的霍岱珊。
　　提到“充满生机”这样的字眼，霍岱珊的思绪就会回到上世纪60年代。生于1953年的霍岱珊那时还是一个懵懂少年，在记忆中，那时的河水清澈甘冽，他经常和父亲一起到河里去打鱼，渴了，就伸手掬一捧河水……远远近近，帆影片片，偶尔驶过娶亲的船只，更是把一切装点得诗情画意……
　　在后来的岁月中，这条河的命运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充满诗情画意的生命之河逐渐变成了令人闻之色变的死亡之河。1990年代初期，霍岱珊从部队转业回到了故乡河南省沈丘县槐店镇，他发现眼前的沙颍河再也没有记忆中那天蓝水碧帆白的美景了，取而代之的是酱油色的恶臭河水、河面上经常漂浮的成片死鱼以及污水推到岸边的粉色泡沫……沙颍河已被污染得面目全非。今昔对比，霍岱珊感到一种直透心底的疼痛。
　　
　　淮河支流污染以沙颍河为最，而沙颍河污染最严重的河段正是霍岱珊所在的槐店镇。资料显示：10多年来，这条河沿线的人口剧增，工农业生产突飞猛进，乡镇企业也异军突起。每天，成倍增长的生活污水、工业废水、城镇垃圾、厂矿的废渣、医院的脏物以及农田里的农药和化肥，统统随着地沟天雨，泻入河道。因此，这条支流在没有进入淮河主干道之前，就已经变得狰狞可畏。许多河段的溶解氧几近为零，丧失了河流的使用价值；再加上沿途久旱无雨，河水大量蒸发和流失，被一道又一道闸坝拦蓄着的，实际上已全是浓度很高、毒性极大的废污水。
　　1994年7月中旬，大难临头了。
　　由于河南省内突然连降暴雨，沙颍河水量陡增，7月13日，沈丘县槐店闸为确保闸坝本身的安全，开始泄洪，以每天900多万吨的流量向安徽境内排放。
　　大闸旁边的沈丘大闸公园随即成了第一个受害者：放水当天，两岸臭气冲天，公园里的猴子眼睛被熏瞎，沿河的花草树木尽数枯死。
　　7月14日，污水到达安徽境内的颍上闸，后者随即开闸泄洪。
　　7月15日夜，污水奔涌而至，安徽省凤台县的河面上泛起了片片死鱼。
　　7月16日清晨，淮南市的市民一早起来洗脸刷牙，可一拧开水龙头，发现流出的竟是黑水。
　　7月19日，污水抵达蚌埠闸。此时，淮南至蚌埠近百里河段已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黑河”。
　　有资料表明：污水下泄之后，水质已经有所好转的情况下，蚌埠市自来水公司曾取了3000公升淮河水送到上海去化验，结果对比美国环境保护机构公布的129种“首要控制污染物”，蚌埠三水厂和一水厂的源水分别查出90种和95种，其中，致癌物高达67种！
　　7月27日下午，污水到达了江苏盱眙县境，接着污水进入了洪泽湖，洪泽湖遭受到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污染。
　　由于盱眙县相对水位较低，污水到达此地后，便停滞下来。这次下泄的污水，在淮河下游形成了一个上自安徽五河、下至洪泽湖口的100多公里长的污染团带。这是我国有史以来，在一条河流上出现的最长的一次污染团带。而盱眙县城也在一夜之间进入一种极端状态：工厂停产，商店关门，街巷冷冷清清，所有人都只想着一件事：找水！
　　
　　《中国青年报》首先报道了这次污水事件，随即，8月13日，《人民日报》以《污水大于大灾》为题报道了盱眙的污染事实。这是中国第一次公开披露淮河的特大污染事件。这也表明中国政府决心正式向污染开战。
　　1994年8月21日，国家环保局局长解振华和国家水利部副部长严克强，受国务院委托，
　　率领工作组在盱眙召开了会议。工作组转达了国务院领导同志对受害群众的慰问，并传达了李鹏总理的指示精神。李鹏指出：淮河流域的水污染防治工作必须加快，要早让淮河水变清；到1997年底，所有企业都要达标排放，治理不好的企业要依法关停并转，包括大企业；要完善环保法制，逐步加强环保执法力度；修订有关环保法规，要增加有关处罚条款，要抓大案要案；对于造成严重环境污染的，要公开惩处。
　　也正是这一年，国务院颁布了《淮河流域水污染防治条例》，提出1997年污水排放达标和2000年水质变清的治理目标。
　　看起来，一切正朝着一个理想化的方向发展，世代居住在淮河两岸的人们也觉得，水清可茶的日子快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