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星空 放弃思考,青春还能飞多高/望星空的猪和思考的稻草人

　　“精神家园”这个词挺奢侈的,有点像富人的别墅区。我目前的问题是需要一间普通宁静的房子,这样才能在里面想想精神家园什么的。再说这家园可能最终找不到,也许我们只能寻找而已。祖先并没有为我们留下这样一座带花园的房子(抑或是拆迁了?),我们甚至没有地图。理论家和牧师们挥舞着小旗引导我们前进,但他们一拿到导游费就去蛊惑下一批游客了。我们被抛在半路上。
　　但我们不会放弃寻找,这是文明驯化的结果,已融入生命本能,说好听点是一种神性的品质呢。不相信谁“拒绝思考”,除非他像科幻电影那样做了什么换脑手术。不过思考并非都得拖着头颅皱着眉,有时像阿Q那样脑筋急转弯骂上一句也算是思考呢。还有些人的所谓“拒绝思考”大概是**蔑视牌坊或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意思,其实他们的脑袋里一直在思考着三十六计坑蒙拐骗以及新的调情目标吧。
　　有一个著名的单项选择题,即“做痛苦的哲学家还是做快乐的猪”。我们成不了苏格拉底,但做快乐的猪,恐怕已是命运了。我就是其中之一,生活在弑神之后的年代,头脑一片茫然,手脚也不太利索。而持续的校园生活尤其把我变成了一个废物。每日里教书混饭,读书消遣,前景已像公文一样平淡死板。昔日同学不断传来升官发财(以及离婚)的消息,我无心无情地只当是又一次考查课的成绩。但我还不能心如古井,欲望呀,烦恼呀,可不是像小狗子似的一脚就能踢跑的,形而下的问题解决不了,它还能招来形而上的,于是在猪栏里望星空,对一只吃不饱的猪来说是偶尔可能的。而且久而久之还会成为习惯甚至上升为一种使命感呢。
　　所以一般人思考并不是为了把体系和声名传于后世,也不是装深沉,而是实在是迫不得已。至于思考的结果——假如有的话——怕是还不如没心没肺的好。都知道“不经过思考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可是经过思考的生活又常常是更难过的。我寻了几年“家园”,在讲台上也煞有介事地,可我知道自己连泥菩萨都不是,只是泥娃娃。当然,我是《国际歌》的信徒,“一切都靠我们自己”。我相信“精神家园”是像燕窝一样一口一口衔泥垒成的,可我没有这样的毅力,更无力阻止有人用棍子把它捅掉。没有行动的思考只是一种自我安慰吧。
　　一年前我写过一个题目,叫《堂·吉诃德引导我们前进》,大意是我在那位西班牙丐帮一代长老那里找到了一种同志式的感情。这也忒抬高我自己了。那是一位高贵的傻瓜,高尚的理想主义者。他是“拒绝思考”的,但恰好因此拒绝了时髦和庸俗。新贵和新人类们应该反省一下:究竟是谁永不过时。堂·吉诃德的另一个可贵之处是作为行动家,路见不平,拔刀而起。要考虑周全吗?那你只配做个军师。在那篇文章的结尾,我曾滥情说要随堂·吉诃德出征。但我自知不配。在这位绅士侠客面前,我的聪明是低贱的,我的思考是庸人的瞻前顾后,我手中的长矛只敢用来刺杀空气。没有行动的思想者只能算是一个稻草人,看似麦田守望者,但鸟儿们就在我们的身边连吃带唱,吃了之后还可以到我的头上开会调情和排泄。我佩服那些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秃顶或长发的思想家们,但要突破红尘万丈,更需要行动家们头破血流的冲击。有的人不愿想太空洞太严肃的事,那也是人家的自由和权利。
　　有的人声称看破红尘从此拒绝思考,我对此表示祝贺。我们完全可以放心的是:人类中总会有不甘寂寞的思想者和行动家,当我们耽于盛宴或忙着掘金时,他们饿着肚子为我们构思和建筑着去天堂或地狱的道路。哈尔滨工业大学236信箱陈家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