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在亚丁湾 [亚丁湾168舰那些人和事儿]

　　舱段兵阿福的一天 　　 　　阿福才二十出头，倒像三十好几。刚上舰时，有人私下就说：“怎么这么老的同志还穿义务兵的衣服?装嫩!” 　　5月31日，远航第89天。早晨6时，离起床铃还有半小时。洗漱间三两人在内。阿福见到我突然拿着相机出现，不好意思：“这个也要拍呀。”
　　阿福凌晨4时起开始执更4小时，不得擅自离开战位。刚才请示集控室，提前洗漱。集控室能监控他，也算帮着他值更，但也仅限于个别战位短暂间隙。
　　阿福的工作战位在损管站，主要负责监控全舰损害管制，如巡逻检查、消防灭火、防水堵漏等等，除此以外，淡化水、冷却水、污水处理、锅炉、消防水、压载水、燃油、滑油……“相关液体”都归他!
　　阿福首先到后辅机舱，用热成像仪对两台造水机进行测温，在闷热、过噪的环境中巡查，定时监测运行的近十种机器多个部位的温度，然后逐一登记16个数据。之后拿着手电筒反复检查机器，犹如对人全面体检。每次巡查都要登记50余个数据，任何异常都要彻底查清原因，排除故障。
　　转战到燃机舱，热和噪声异常明显：站一会儿，已汗流浃背；说话时，得相互贴着耳朵。阿福打开油阀为柴油机供油，这期间又是测温，又是拨弄按钮，检查机器。
　　接着，阿福又来到前辅机舱，通道令我有些迷路的感觉。
　　我发现一个秘密，阿福大部分时间都是“单兵作战”，孤独吗?能偷懒吗?阿福告诉我，刚上舰时，确实孤独。舰上许多岗位都是一个人值班值勤，大家都一样，习惯了……
　　即使一个人，也一丝不苟，常趴在地上对着机器较真。他说，马虎不得，一出错就是大错，甚至危及到全舰官兵的生命安全。
　　检查完毕，将带来的一个铜币似的牌子挂在“生命力巡逻点”处。“生命力巡逻点”是学习俄罗斯海军的产物：每两小时巡逻一次，检查无隐患后，悬挂一该时段铜牌，以确认每次巡查到位，确保舰艇安全不出任何死角。
　　“广州”舰上有14个“生命力巡逻点”，靠码头时需全部巡逻，在海上，因为其中7个所在的舱室有人员24小时值班，只需巡查另外7个无人舱室。
　　7点半吃早餐，饭后冲澡洗衣，然后补休。18时至22时接更，继续重复早上的事情。
　　再一次碰到阿福已经下午5点，准备去晚餐。他没吃午餐，睡到下午三点。舰艇远航值勤常常打乱生物钟，睡眠质量不高。
　　晚饭后，我决定再与阿福同行。
　　阿福乐了，拿出私藏的椰子汁，与我分享。
　　晚上8时，阿福接到通知：舰上生活用水不够，需从压载水舱调水至淡水舱。迅速一个人来到后甲板，熟练地连接好水龙带，到某舱室启动开关。
　　阿福巡查时经过一处集体厕所，有一个坑堵了。舰上厕所使用“奥卡”系统，最怕烟头、牙签、果皮等堵上。他马上冒着臭气蹲在厕所里了，最终排除维修故障。
　　“奥卡”系统就是将厕所粪便和生活废水集中回收到一个终端，经过处理，符合标准后排入海中。有故障就得及时排除，否则臭气冲天!
　　22点交班，我算了一下，从值班的损管站到各个舱室例行巡查一次，需要上下29段楼梯，每更巡查2至3次。如果一天值两更8小时的话，至少上下楼梯300段，相当于爬上150层楼，再走下来。
　　阿福听了乐呵呵：“难怪我身板那么硬朗……回去了，冲个澡，睡觉，明早还要值班。”
　　
　　“洗碗班”的那些事儿
　　
　　“洗碗班”，顾名思义，以洗碗为业。其实，军舰没有“洗碗班”编制，只是从各个部门抽调八九个人组成，一周一换。
　　
　　有名无分的班长
　　海涛是中士副炮弹药兵，岗位是副炮弹药保管。他最自豪的是在副炮系统的三个班都干过，可谓全能。
　　一般都是上岗难下岗容易，而海涛是上岗容易下岗难。去年底，“洗碗班”前任班长休假，他代替到现在――老班长退伍了。洗碗既脏又累，还不光彩，轮流一周，有些人也不乐意!当然，也有自愿参加的“元老”，比如深弹发射兵董浩下士和舰舰导弹指挥仪兵丁俊文上等兵，屁股坐肿了，休息一周，又回来了。
　　洗碗对海涛来说是副业，副炮弹药保管才是主业，一拉战斗警报，要迅速跑到战位，毕竟舰艇上“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不得谁。
　　
　　怕媒体曝光
　　被媒体报道本是人见人爱的事，但在“洗碗班”是例外。
　　一天，中央电视台《军事纪实》的张卫东记者扛着摄像机进洗碗间。拍摄中，一个战士问：“拍这个，上电视吗?”张记者答：“我不能保证百分之百上电视，至少百分之七十上电视。”他这么一说，兄弟们都散了!张记者莫名其妙，很不解。
　　原来，有的战士找了女朋友。平时打电话，说是在亚丁湾护航，驱赶海盗，很是厉害。可一上了电视，在军舰上洗碗!这不把人家心目中的英雄形象毁了?这就是兄弟们都比较低调的原因吧!
　　上次“广州”舰出访欧洲四国及巴基斯坦，海涛在上甲板站着。累是累，但在国外看见同胞们在码头挥旗欢迎，感觉特别亲切，一股爱国热情油然而生。现在一直在舱内，这个机会基本没有了，感觉挺难受……
　　海涛说，每次靠码头，别的舰员首先想去哪个景点参观，而他一出舱门就要先问：“垃圾桶在哪里?”好去倒垃圾。
　　舰艇生活垃圾不能倒入海中，尤其国外环保意识非常强，倒入海里就得罚款。
　　上次靠吉布提港的小码头，把他和兄弟们给整崩溃了!原来，小码头由三部分组成，之间用铁锁桥连接，要倒垃圾不仅要过铁锁桥，还要上下一个小坡……语言难以形容。
　　没有空儿晕船
　　在海上，晕船是自然的事情。
　　海涛像做广告似的：“要治晕船，请来洗洗碗，不打针来不吃药。”
　　说来怪事，“洗碗班”的兄弟还真没有出现晕船现象。海涛说，主要是心理作用，手里忙活半天，哪里想到去晕船?如果一直想着“要晕要晕”，那肯定就晕了。
　　
　　穿拖鞋上班
　　在舰上，工作期间不允许穿拖鞋。而在洗碗间，穿拖鞋则被特许。不然脚老湿，久而久之，脚趾烂坏了!现在穿拖鞋，干完活后，赶紧把脚好好清洗，再擦干。因为洗碗水都是油水和盐水等混合物。
　　在潮湿的洗碗间一坐一站就一个小时，单调无趣，腰酸背痛，屁股都坐肿了!海涛说着，眼睛有些湿润……
　　
　　每天洗一千套餐具
　　有人说，“洗碗班”不就洗碗筷嘛!有多累?
　　“洗碗班”一天究竟都干些什么昵?饭前，从厨房把饭菜运到士兵餐厅，把盘子碗筷从消毒柜取出摆放好；饭后，把餐具清洗消毒，收拾餐厅卫生。三百多人用早中晚三餐，百余人用夜宵，平均每天至少1000套餐具。
　　许多人因值班轮到吃12点的夜宵，“洗碗班”派一人轮流值夜，一般都要忙到凌晨1点。凌晨3点的夜宵一般只有数十名值班员吃，碗筷则是“洗碗班”起床后集体清洗。
　　海涛说，最难熬的是遇到风浪。不光船晃，餐具还得用绳子固定。盛满热汤的桶没及时固定，被晃得移动一两米，差点烫伤人!有一次大风浪航行，餐厅里正吃饭，突然盘子齐刷刷飞走了，饭菜一地!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人以食为天，而碗筷总得洗。“即使端菜洗碗搞卫生，也是在亚丁湾护航。想到这儿， 我感到很光荣。”此乃海涛结语。
　　
　　传奇人物高国安
　　
　　高国安是“广州”舰卫生员，中士。
　　淡然语录：“只要用心去做，没有什么事是做不了的。”
　　
　　名声大噪“高神针”
　　七年前入伍，高国安已学中医三年，还在医院实习针灸一年。入伍后被分配到“广州”舰当卫生员。
　　由于舰员长期在高温、高盐、高湿、高噪音环境下工作与生活，风湿、关节炎多发。高国安插几根银针，推拿理疗，拔几个火罐，不用吃药，手到病除!战友们连称“邪门!”“高神针”名声大噪!
　　此次护航行动，高国安被领导指定必须参加，护航中“生意”兴隆，日均十余人次。
　　一天早上，直升机组邢参谋起来刷牙，嘴张不开了。原来昨晚嗑瓜子嚼口香糖，受了凉，引起下颌关节紊乱。高国安上针灸，第二天嘴能张开一点，第三天可以吃饭了，四五天就好了!
　　采访期间，陶参谋来请高国安，原来他颈椎劳损，高国安按摩理疗后就缓解了。
　　接受针灸理疗的电子战兵洪敏下士主动给高国安请功，高国安回应：“其他战友值班执勤更辛苦。”
　　由于军医临时离舰，高国安还负责全舰医疗、飞行员体检、全舰消毒、饮用水舱检测、直升机起飞及与救生部署相关的演练。
　　“高神针”荣登“广州”舰“十佳护航之星”光荣榜，名至实归!
　　
　　刷新基尼斯纪录
　　2006年初，连续仰卧起坐的世界纪录是10000个，时间为4小时加1分钟。而高国安最多能做1050个。但他有惊人的体力，破纪录的几十万奖金对于农村出身的他确实是笔诱惑，想证明一下自己，也可减轻父母的辛劳。
　　开始先做1000个、2000个、3000个……一直到9000个，用了6小时加7分钟。
　　数量时间双输，高国安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只有两个词：放弃?坚持?
　　早上，高国安翻身起床，坚持到底!
　　查资料，请教他人，制定半年计划：每周一至五做5000个，每周六做10000个，周日休息。有一次请战友数数，一连好几个小时，战友睡着了!高国安欲哭无泪!
　　最好的测试成绩是12000个，用了4小时50分钟!
　　2006年7月，“广州”舰到上海厂修，高国安随舰抵达，到达上海大世界基尼斯总部时，反而没压力了。11168个!最后三位数设为168――“广州”舰的舷号。
　　喜讯传开，支队轰动，宣传画竖立在军港营区。每次经过，高国安都会驻足――那是永生难忘的经历。
　　
　　现代版唐伯虎
　　什么叫多才多艺?得像唐伯虎那样有三两手绝活吧!
　　而高国安何止三两手?会书法，倒立行走，用嘴书写；练气功，力劈砖头，钢筋刺喉；会跳舞，太空舞、霹雳舞有模有样；懂音乐，黑管和笛子登台表演；好武术，飞身似燕，筋斗自如……如果再英俊潇洒，浪漫多情，不就是现代版唐伯虎?
　　“广州”舰靠泊吉布提港期间，高国安送军医临时提前回国，没护照，手续繁琐，一时无法进机场。
　　吉布提宪兵知道高国安一行来自China，连说几次“Jack Cheng”、“Bulus Lr，还比划拳脚，高国安恍然大悟，宪兵关注中国的成龙、李小龙，关注中国功夫。
　　高国安随即翻了几个筋斗，还打了套拳。打完后，惊奇地发现：太顺了――被允许进候机厅，办各种手续快速无比，有人陪同。
　　宪兵队队长说，他妹妹很漂亮，欢迎高国安加入吉布提国籍，他愿意把妹妹介绍给高国安。
　　高国安强调自己已经结过婚。
　　队长说，那没有关系，吉布提可以娶四个老婆……
　　高国安入伍7年，随舰访问过俄罗斯圣彼得堡、法国土伦港和马赛、西班牙加的斯和塞维利亚、英国朴茨茅斯和伦敦、巴基斯坦卡拉奇，这次护航还靠泊了阿曼的塞拉莱港和吉布提的吉布提港。从一个农村孩子成长为一名海军战士，随军舰出访那么多国家，真是种荣幸。
　　
　　“做头”风波
　　
　　“做头”，上海方言，指烫发后，定期赴理发店洗发、烫发。
　　离码头前，我专门到岸上理发店，在“小分头”基础上略加修饰，以最佳形象与官兵们“同船共渡”。舰上官兵有远航经验，早已理短发，有的干脆弄成贴头皮。
　　一天晚餐后，“广州”舰广播：“晚上理发室开放。”找到舰艏一间单独舱室，却也简洁――大镜子、凳子、略争相拍照的对象。
　　为单一的理发工具、连接自来水的洗头盆……还有两名义务大师：李毅是雷达技师兼班长，四级军士长，业余理了15年发，是师傅；沈世权是徒弟，声纳班长，也有6年“理发工龄”。
　　舰队作战处林龙参谋抢先理了“锅盖头”，接着我来了一个短发贴头皮，新华社刘春辉记者、舰政王鹏秘书也照样……
　　李毅说：“短发有好处，节约水、省打理、有精神。”
　　换一种发型，换一种心情!正式护航了，那就换一种与护航相关的发型与心情吧。
　　理发室每周开放5个晚上，每次3小时。李毅每次都蹲马步3小时，腰酸背疼，集得都直不起来。
　　这次护航，“广州”舰有300多人，轮一次，每人平均10分钟，就要50多个小时。平均每两月理三次头发，这样算下来，整个护航至少需要理发3000人次!
　　
　　“锅盖头”
　　“锅盖头”是指头顶留块巴掌大的短发，其余都理光。
　　最初是特战队员兴起的，在护航期间的举哑铃和扳手腕比赛中，一身“很男人”的健美肌肉，大高个加“锅盖头”，有点美国大兵模样!
　　战士也跟风，舰上传开了“特战头发型”――“小锅盖”。
　　我的未婚妻帮我起了个笔名“锅盖头”，多点霸气，多点气势，把海盗震住!
　　后来李毅问我，要不要换一个发型。我不假思索，来个“锅盖头”!
　　
　　心情
　　那天，我和沈世权坐在理发室。他跟我说，理发要讲究心情。心情好，就很顺，像打球有手感。说着，把一件围布披在我胸前：“帮你设计一个。”一个马步，扶着我的头，动手了。
　　饭前饭后，大家习惯到后甲板走走，尤其落日黄昏，后甲板俨然像个舞台――不时有新鲜出炉的发型成为观赏嬉笑的谈资。
　　我来到后甲板，许多人惊呆了，说发型是亚丁湾的
　　“丁”、海军锚、箭头……大家争相和我，应该是和我的发型合影拍照……
　　习以为常
　　舰上广播时常放一些流行歌曲，官兵们很是喜欢。
　　6月11日，护航第100天。甜美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在狭小的舱室里“嘶溜嘶溜”乱窜。
　　我想“她”了――100天前，在码头与我深情吻别!
　　晚上理发，沈世权问我下一个发型，来个“弯弯月亮”!含义?这是亚丁湾的“湾”，代表思念。
　　李毅结婚十年，与妻子相聚不到两年，女儿已上学，从没好好陪过。不可思议?军人已习以为常，军人的思念，说来神圣，其实也蛮尴尬的。
　　摸摸头顶上的“弯弯月亮”，我费力地咀嚼这份“习以为常”。
　　信任
　　理发需要相互信任。
　　舰上也有“理发黑市”，定义为“非李毅和沈世权所理，非在理发室所理”。随舰直升机组和特战分队带了理发工具，不用镜子，“嚓嚓嚓”就开始。优点是实用且方便，缺点是脏乱而扰民。
　　那天“黑市”开张，摆了两组，相互理发!即使水平不高，也尽心，如果乱来。理糟了，对方也不会饶过自己……
　　几个月的远航中，理个别致的发型主要也是为了找乐，拍个趣照，终身留念。
　　可发型越来越放肆，军务部门忍无可忍，条令条例明文规定：军人只许理刚健型(平头)、青年型(一边倒)、奔放型(小分头)、稳健性(背头)四种。
　　全舰“清剿”，我也换成光头。
　　至此，一场“做头”风波平息，大家“从头开始”、“蓄意待发”。
　　很快就要结束护航，凯旋的日子已经倒计时了。
　　光头快点长吧!